「你怎麼能這麼冷血!」蘇小倩尖叫起來,「要不是我們家收留你,你早就餓死街頭了!你現在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?」
「收留?」我忍不住冷笑一聲,「你們是怎麼『收留』我的,需要我一件件說給你聽嗎?需要我告訴你,我爸媽的賠償金和房子,到底去了哪裡嗎?」
電話那頭頓了一下,隨即是更大的爆發:「林晚你什麼意思!你少血口噴人!那些錢早就給你花完了!養你不需要錢嗎?供你吃穿上學不需要錢嗎?你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!」
「上學?」我覺得無比諷刺,「我上大學的錢,是我自己貸款和打工掙的。至於吃穿,蘇小倩,你身上穿的用的,有多少是用的本該屬於我的錢,你心裡沒數嗎?」
「你……你胡說八道!」蘇小倩顯然氣急了,語無倫次,「我不管!反正這房子你必須賣!不然……不然我就去你公司鬧!讓所有人都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!」
「隨你便。」
說完這三個字,我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手還在不受控制地發抖。
不是因為害怕,而是因為憤怒,因為積壓了太久的委屈。
眼淚在眼眶裡打轉,但我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為這種人哭,不值得。
接下來的幾天,風平浪靜。
我以為蘇小倩只是虛張聲勢。
但我低估了他們一家人的無恥程度。
先是幾個平時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,突然給我發微信,旁敲側擊地勸我要「懂事」、「感恩」、「不能忘本」。
然後,是我男朋友陳遠。
他皺著眉問我:「晚晚,我聽說你大姑病了,需要錢?你家不是有房子嗎?如果真的急需,幫一把也是應該的,畢竟是你長輩。」
陳遠家境不錯,是那種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,很難理解人性的複雜和陰暗。
我看著他,心裡一陣發涼。
「陳遠,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。我和我大姑一家……」
我試圖解釋,但他打斷了我。
「晚晚,我知道你小時候可能受過一些委屈。但人都要往前看,現在是你表現大度的時候。見死不救,傳出去名聲多不好聽。」
「名聲?」我看著他,「我的名聲,比我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家重要?還是說,你的面子,比我的感受重要?」
我們第一次發生了激烈的爭吵。
最後不歡而散。
真正的風暴,在一個周末的家族聚餐上降臨了。
我本來不想去,但舅舅特意打電話給我,說好久沒見我了,想看看我。
我不想讓舅舅擔心,還是去了。
飯局設在一家普通的餐館包間。
氣氛從一開始就很詭異。
大姑沒來,據說是在醫院做檢查。
姑父蘇大強坐在主位,陰沉著臉,一杯接一杯地喝酒。
蘇小倩和她那個未婚夫也在。
她未婚夫看我的眼神,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。
舅舅和幾個老親戚也在。
菜還沒上齊,蘇大強就把酒杯重重一放,盯著我開口了。
「林晚,你大姑的病,你到底是個什麼態度?」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。
我放下筷子,平靜地說:「姑父,我很遺憾。如果需要,我可以力所能及地捐一點錢,三五千,是我的一份心意。」
「三五千?」蘇小倩尖叫起來,「林晚你打發叫花子呢!醫生說要七八十萬!你那點錢夠幹嘛的!」
「就是,」一個和大姑家走得近的嬸嬸幫腔,「小晚啊,不是我說你,你大姑可是你親姑,對你是有恩的。現在她有事,你得出大力啊。」
「恩情我當然記得,」我慢慢地說,「我記得大姑把我爸媽的賠償金和房子都『保管』得很好。我也記得,我高中畢業差點連學都上不成。這些『恩情』,我一輩子都忘不了。」
蘇大強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。
「你什麼意思!你是在怪我們?當初要不是我們收留你,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了!那些錢,早就給你交學費生活費花完了!」
「學費?生活費?」我迎上他的目光,「姑父,我十歲到十八歲,八年的時間,就算天天吃山珍海味,也花不完我爸媽留下的幾十萬賠償金吧?更別說,還有賣掉我家那套房子的錢!」
這話像一顆炸彈,在包間裡炸開。
幾個老親戚面面相覷。
舅舅驚訝地看著我,又看看蘇大強。
「你……你胡說!」蘇大強猛地站起來,指著我的鼻子,「林晚!我告訴你,你別給臉不要臉!今天這房子,你賣也得賣,不賣也得賣!不然我就當沒你這個侄女!」
「對!」蘇小倩也跳了起來,拉著她未婚夫,「你不賣房,就是不孝!就是冷血動物!我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!」
她未婚夫皺了皺眉,沒說話。
其他的親戚開始七嘴八舌地勸我。
「小晚,少說兩句,都是一家人。」
「就是,救命要緊,錢沒了可以再賺嘛。」
「你年紀輕輕的,以後機會多的是,先把眼前這關過了。」
他們的話像一張無形的網,把我緊緊纏住,讓我窒息。
我看著這一張張或虛偽、或冷漠、或道德綁架的嘴臉。
看著蘇大強因酒精和憤怒而扭曲的臉。
看著蘇小倩那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的樣子。
看著陳遠在一旁欲言又止、最終選擇沉默的表情。
多年來積壓的委屈、憤怒、不甘,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。
我猛地站起來。
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。
包間裡瞬間安靜下來。
所有人都看著我。
我深吸一口氣,目光直直地射向蘇小倩,一字一句,清晰無比地問:
「蘇小倩,你口口聲聲要我賣房救你媽。」
「那我問你。」
「那是你媽,不是我媽。」
「你的婚房,一百二十平,市中心,為什麼你不賣?」
蘇小倩的臉,一下子變得慘白。
她張著嘴,像條離水的魚,半天憋不出一句話。
她那個未婚夫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,下意識地鬆開了挽著蘇小倩胳膊的手。
「林晚!你……你放屁!」蘇小倩終於反應過來,氣急敗壞地尖叫,「那是我婚房!我馬上要結婚了!怎麼能賣!」
「哦,」我冷冷地看著她,「你的婚房不能賣,你的婚姻很重要。我的房子就能賣,我的家就不重要?」
我轉向臉色鐵青的蘇大強:「姑父,您女兒的幸福是幸福,我的安穩就不是安穩?用我的身家性命去換你女兒的婚姻美滿,這算盤打得,我在城南都聽見響了。」
「你……你個混帳東西!」蘇大強氣得渾身發抖,抓起桌上的酒杯就想砸過來。
旁邊的舅舅趕緊攔住他:「大強!有話好好說!像什麼樣子!」
「跟她有什麼好說的!白眼狼!畜生不如的東西!」蘇大強破口大罵。
我看著這場鬧劇,心裡一片冰涼。
也一片清明。
原來撕破臉,是這種感覺。
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。
「好,很好!」蘇大強喘著粗氣,指著我的鼻子,「林晚,你今天走出這個門,就永遠別再認我們這門親戚!你大姑是死是活,也跟你沒關係!你別後悔!」
「我後悔的,」我平靜地拿起包,掃視了一圈沉默或躲閃的親戚們,最後目光落在臉色難看的陳遠身上,「我唯一後悔的,就是今天不該來。」
說完,我轉身就走。
身後傳來蘇小倩歇斯底里的哭罵和蘇大強的咆哮。
我挺直脊背,一步一步走出包廂。
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,隔絕了所有的喧囂。
走廊很安靜。
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,腿有些發軟。
剛才強撐的氣勢一下子泄了,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心酸。
眼淚終於忍不住,大顆大顆地掉下來。
不是為他們。
是為那個曾經小心翼翼、委曲求全的自己。
為我逝去的父母。
為我這麼多年,錯付的隱忍。
「晚晚……」
陳遠跟了出來,站在我面前,神情複雜。
他想伸手拉我,我避開了。
「你都看到了,也聽到了。」我擦掉眼淚,看著他,「這就是我的親戚,這就是我的『家事』。陳遠,我們不是一類人,你理解不了的。」
「我可以理解……」他試圖解釋。
「你怎麼理解?」我打斷他,「你理解不了十歲的孩子看著自己的玩具被搶走不敢吭聲的感覺!你理解不了吃飯時連夾塊肉都要看人臉色的滋味!你理解不了冬天睡在漏風的儲藏室里,手腳長滿凍瘡的寒冷!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