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小鹹菜,爽口開胃,成了搶手貨。
一天下來,竟然賣得差不多了。
收攤的時候,我看著空蕩蕩的蒸籠,雖然腰酸背痛,但心裡充滿了成就感。
這是我李秀華,靠自己雙手掙來的錢。
踏踏實實,乾乾淨淨。
不用看任何人臉色。
小吃攤的生意慢慢走上了正軌。
我有了一些固定的老顧客,大家熟了,還會聊上幾句。
他們都誇我能幹,心態好。
沒人知道我剛剛經歷了一場怎樣的婚變。
我也不提。
過去的傷疤,結了痂,就讓它慢慢癒合吧。
直到那天下午,我正準備收攤。
一個熟悉的身影,在攤位前徘徊了很久。
是周建國。
他穿著件舊夾克,頭髮白了不少,背也佝僂著,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很多。
他猶豫著,最終還是走了過來。
眼神躲閃,不敢看我。
「秀華……」他聲音沙啞地開口。
我繼續收拾著東西,沒抬頭。
「有事?」
「我……我就是路過,看看。」他搓著手,很不自在。
「看完了?可以走了。」我的語氣很平淡,像對待一個陌生人。
「秀華!」他突然提高了聲音,帶著點哀求,「你……你真就這麼狠心?一點情分都不講了?」
我停下動作,抬起頭,看著他。
這個和我同床共枕了三十五年的男人,此刻看起來那麼陌生,又那麼可憐。
但我心裡,沒有一點波瀾。
「情分?」我重複著這兩個字,覺得有點可笑,「周建國,情分是相互的。你們周家,給過我情分嗎?」
「過去的事……是媽不對,我……我也有錯。」他艱難地承認,「可媽現在身體真的不好了,天天念叨你……我也……我也知道錯了。我們……能不能……」
「不能。」我沒等他說完,就直接打斷。
語氣斬釘截鐵。
「周建國,我們離婚了。橋歸橋,路歸路。你媽身體不好,是你這個當兒子的事。至於你……」我看著他,「好好過你的日子吧,別再來找我了。」
說完,我推起我的小吃車,準備離開。
「秀華!」他在身後喊,聲音帶著哭腔,「那個官司……能不能撤了?媽聽說要上法庭,血壓又高了……那筆錢,是我們最後的養老錢了……」
我腳步頓了一下,但沒有回頭。
「撤訴不可能。那是法律程序。至於錢,該是我的,我一分不會少要。不該是我的,我一分也不會多拿。」
「至於養老,」我最後說了一句,「你們當初怎麼就沒想想,我李秀華,老了該怎麼辦呢?」
說完,我推著車,匯入了下班的人流。
夕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。
我沒有再回頭去看那個站在原地,可能已經老淚縱橫的男人。
心裡有點堵,但更多的是釋然。
有些人,有些事,錯過了就是錯過了。
傷害造成了,就再也無法彌補。
我和周家,早就該兩清了。
現在這樣,挺好。
我的新生活,才剛剛開始。
未來的路還長,但我相信,會越來越好。
周建國那次露面後,徹底沒了音訊。
我的生活像按下了快進鍵,忙碌又充實。
小吃攤的生意越來越紅火。
因為我用料實在,手腳乾淨,回頭客越來越多。
後來不光賣早點,中午還加了些簡單的麵條、餛飩。
附近幾個寫字樓的小年輕,也常來光顧,說我家有「媽媽的味道」。
這評價,比賺了錢還讓我高興。
曉莉看我每天起早貪黑,心疼,勸我別太累。
我笑著搖頭:「不累,心裡暢快。」
是真的。
以前在周家,幹活是義務,是枷鎖,喘不過氣。
現在,幹活是營生,是寄託,渾身是勁。
我還學會了用智慧型手機。
曉莉淘汰下來的舊手機,她幫我裝了微信,教我看視頻,收付款。
一開始笨手笨腳,掃碼都要對半天。
現在也能熟練地收錢,還在老顧客群里發發新品預告。
世界好像一下子變大了。
不再是周家那個方寸天地,只有婆婆的挑剔和周建國的漠然。
老年大學的書法課,我也一直去。
雖然字寫得還是歪歪扭扭,但握著毛筆,心能靜下來。
老師誇我有耐性。
一起上課的老姐妹們,也常約著課後去逛公園,喝喝茶。
她們聊孫子孫女,聊旅遊見聞。
我就聽著,偶爾說說我小吃攤的趣事。
沒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離婚的事。
在這裡,我只是李秀華,一個六十歲才開始學寫字的老太太。
和張律師約了次見面。
他告訴我,法院已經立案了,通知也送到了周建國那邊。
但對方一直沒有提交答辯狀,也沒聯繫法院調解。
「這種情況,法院可能會缺席判決。」張律師推推眼鏡,「對我們比較有利。關於名譽侵權部分,證據很充分,他們之前在小區鬧事的視頻、鄰居的證言都很紮實。」
我點點頭:「辛苦張律師了。該怎麼樣就怎麼樣,按法律程序走。」
我心裡很平靜。
那筆錢,是我應得的補償,是我三十五年付出的價值體現。
不是我貪圖他們的什麼。
從律所出來,天有點陰。
沒想到在門口,又碰到了周建國。
他好像專程在等我。
瘦了很多,眼窩深陷,穿著還是那件舊夾克,更顯落魄。
「秀華。」他啞著嗓子叫我。
我停下腳步,看著他。
「官司……非打不可嗎?」他眼裡帶著血絲,近乎哀求。
「是。」我回答得很乾脆。
他低下頭,半天,才喃喃道:「媽……我媽住院了。這次是真的,腦梗,半邊身子不太利索了。」
我心裡咯噔一下。
但很快平靜下來。
「哦。那你好好照顧她。」
「秀華!」他猛地抬頭,聲音帶著哭腔,「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!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!可媽都這樣了……那筆錢,要是判給你,我們……我們連醫藥費都……」
夕陽的光線透過雲層,落在他花白的頭髮上,有點刺眼。
我沉默了一會兒。
眼前閃過王春梅刻薄的嘴臉,也閃過她躺在病床上可能有的可憐樣子。
心裡不是沒有波動。
但有些底線,不能破。
「周建國,」我開口,聲音平靜無波,「一碼歸一碼。」
「你媽的病,是該治。但錢,是我該得的。」
「至於醫藥費,你有手有腳,以前能掙錢養你媽,現在也能。或者,你不是還有套老房子嗎?」
我的話,像冰碴子,砸在他臉上。
他臉色灰敗,眼神最後一點光也熄滅了。
他大概以為,提到婆婆病重,我會心軟。
可我李秀華的心,早就被他們磨硬了。
同情心,不該用在消耗了你一輩子的人身上。
「你就……真這麼狠?」他像是最後確認一遍。
我沒回答,只是淡淡地說:「沒什麼事,我先走了。以後,別再見了。」
說完,我轉身走向公交站。
這一次,他沒有再叫住我。
我知道,我們之間,徹底完了。
婆婆王春梅腦梗住院的消息,我還是從以前的老鄰居趙大姐那裡聽說的。
趙大姐在電話里唏噓:「唉,也是報應。現在躺在床上,說話都不利索,吃飯要人喂。你那個前夫,一個人伺候,看著也造孽。」
我聽著,沒說話。
趙大姐試探著問:「秀華,你……要不要去看看?畢竟……」
「趙姐,」我打斷她,「我和周家沒關係了。他們的事,我不想知道,也管不著。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,然後趙大姐嘆了口氣:「也是,你受的苦也夠多了。算了,不提他們了,你現在過得好就行。」
掛了電話,我繼續揉我的面。
心裡不是沒有一點波瀾,但很快就被麵糰實實在在的觸感壓了下去。
各人有各人的命。
我的命,就是把這面揉好,把包子蒸好,把以後的日子過好。
法院的判決下來了。
比我預想的還要快。
支持了我大部分訴訟請求。
認定周建國在婚姻存續期間,將大部分收入轉入其母親王春梅名下,屬於轉移夫妻共同財產。
判決王春梅名下的部分存款,共計二十萬元,歸我所有。
同時,認定周建國和王春梅之前的行為構成名譽侵權,判令他們在一周內,在之前散布謠言的相同範圍(即小區公告欄)張貼書面道歉信,消除影響。
我贏了。
贏得堂堂正正,乾乾淨淨。
張律師把判決書遞給我時,我手有點抖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