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……你報警抓我?」
她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驚恐。
我沒理她,只是對保安說:「麻煩您維持一下秩序,警察馬上就到。」
然後,我轉身,徑直走向單元門。
身後傳來我媽氣急敗壞的叫罵:「林晚!你敢!你個沒良心的東西!你敢報警抓你親媽!你會遭雷劈的!」
我沒有回頭。
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,但腳步卻異常堅定。
我知道,這一步邁出去,我和那個家,就真的回不去了。
但我不後悔。
警察來了之後,對我媽進行了勸解和警告。
畢竟沒有實質性的傷害,加上是家庭糾紛,也只能以調解為主。
我媽在警察面前,收斂了很多,但看我的眼神,像淬了毒。
她最終罵罵咧咧地走了,放狠話說要讓我好看。
這件事,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,在我生活的這個小圈子裡盪開了漣漪。
有人理解我,也有人背後指責我。
但我都不在乎了。
我必須習慣這種孤獨的抗爭。
日子繼續。
我更加努力地工作,拚命學習。
投出的簡歷有了迴音,我得到了一家業內頂尖公司的面試機會。
面試過程很順利,我的專業能力和項目經驗得到了面試官的高度認可。
他們給了我一個高於現在薪資百分之五十的offer。
我幾乎沒有猶豫,就接下了。
辭職,入職新公司。
新環境充滿了挑戰,但也充滿了機遇。
我像一塊海綿,瘋狂地吸收著一切知識。
我的能力和努力很快得到了直屬領導的賞識。
開始接觸更核心的項目,承擔更重要的職責。
收入增加了,生活也漸漸有了起色。
我終於敢給自己買一件像樣的大衣,敢在周末約朋友(雖然很少)喝杯咖啡。
我依然沒有開機那箇舊號碼。
而是換了一個全新的號碼。
只告訴了必要聯繫的人。
我切斷了和那個家的直接聯繫。
世界,仿佛真的清凈了。
但我知道,這清凈是暫時的。
我媽和我弟,絕不會輕易放過我這棵「搖錢樹」。
他們只是在積蓄力量,或者在尋找新的突破口。
而我,需要更快地變得強大。
才能應對下一次,或許更猛烈的風暴。
偶爾,從某個老家親戚那裡輾轉傳來的消息,拼湊出那邊的現狀。
我媽因為在我這裡碰了釘子,更加變本加厲地溺愛弟弟。
弟弟林強,因為失去了我這份穩定的「補貼」,又習慣了高消費,開始接觸網絡借貸。
聽說,已經欠下了一些錢。
我知道,更大的雷,還在後面。
但我已經做好了準備。
這一次,我絕不會再心軟。
新公司像一片全新的海域。
這裡節奏更快,要求更高,但也更看重能力和結果。
我像一塊乾涸的海綿,拚命吸收著一切。
加班到深夜是常事。
但每一次項目的成功,每一次領導的認可,都讓我覺得無比充實。
那是一種被需要、被肯定的價值感。
是我在過去二十多年裡,從未體驗過的。
我用第一個月漲薪後的工資,給自己報了一個專業的技能提升班。
又租了一個離公司更近、條件也更好一些的小公寓。
站在新家的陽台上,看著城市的燈火。
我第一次覺得,這個城市,也許有一盞燈,可以為我而亮。
我依舊節儉,但不再是因為窘迫。
而是開始有計劃地儲蓄,理財。
我要為自己構築一個堅固的堡壘,抵禦任何來自外界的風雨。
那箇舊手機號,我一直沒有開機。
也叮囑了僅有的幾個知近的朋友,不要透露我的新聯繫方式。
世界,仿佛真的被我隔絕在外。
然而,樹欲靜而風不止。
一個周六的下午,我正窩在沙發里看書。
門鈴響了。
我很意外,很少有人知道我住這裡。
透過貓眼一看,心裡頓時一沉。
門外站著的,是我大姨。
我媽的親姐姐。
一個典型的農村婦女,沒什麼主見,一向唯我媽馬首是瞻。
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開了門。
「大姨,你怎麼來了?」
我儘量讓語氣顯得平常。
大姨臉上堆著不自然的笑,手裡拎著一袋看起來就很廉價的水果。
「晚晚,可算找到你了。你媽都快急死了!」
她一邊說,一邊不由分說地擠進門來,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屋裡掃視。
「哎呦,這房子不錯啊,得花不少錢吧?晚晚你現在是出息了。」
我給她倒了杯水,在她對面坐下。
「大姨,有事你就直說吧。」
我知道,她絕不是單純來看我的。
大姨搓著手,嘆了口氣,開始表演。
「晚晚啊,不是大姨說你。你再跟你媽鬧彆扭,她也是你親媽啊!」
「你這幾個月音信全無,你知道你媽多擔心嗎?天天以淚洗面,人都瘦了一圈了!」
我沉默地聽著,心裡毫無波瀾。
擔心?
是擔心我再也不能給他們錢了吧。
「你弟弟……他出事了!」
大姨終於切入正題,聲音帶上了哭腔。
「他……他欠了外面好多錢!現在人家天天上門逼債,說不還錢就要剁他的手啊!」
「你媽那點退休金,全填進去也不夠零頭!家裡能賣的都賣了!實在是走投無路了!」
我心裡冷笑。
果然。
劇本和我預想的差不多。
只是沒想到,林強這麼能作,這麼快就把窟窿捅得這麼大。
「晚晚,現在只有你能救你弟弟了!」
大姨抓住我的手,力氣很大,指甲掐得我生疼。
「你看在姐弟一場的份上,不能見死不救啊!」
「人家說了,連本帶利,要三十萬!三十萬啊!這不是要你媽的命嗎!」
三十萬。
這個數字讓我心頭一跳。
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憤怒。
他們惹下天大的麻煩,然後理所當然地認為,應該由我來買單。
我慢慢抽回自己的手。
「大姨,我很同情弟弟的遭遇。」
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。
「但是,我也沒有錢。我剛換了工作,換了房子,還要學習進修,開銷很大。」
「三十萬,我拿不出來。」
「你怎麼會拿不出來!」
大姨的音調瞬間拔高,臉上的悲戚變成了急切和不滿。
「你都住這麼好的房子了!你媽說了,你肯定是在外面賺大錢了,不想管家裡了!」
「林晚,你不能這麼沒良心!那可是你親弟弟!你要是不管,他這輩子就毀了!你媽也得被逼死!」
又是這一套。
道德綁架。
仿佛我生下來,就是為了給林強兜底的。
「他的輩子是他自己走的,路是他自己選的。」
我看著大姨,一字一句地說。
「我不是銀行,更沒有義務為他的錯誤負責。」
「如果你們真的走投無路,可以報警。高利貸是非法的。」
「報警?你說得輕巧!報了警你弟弟的前途就全完了!」
大姨猛地站起來,指著我。
「林晚,我算是看透你了!你就是個冷血動物!自私自利!」
「你就眼睜睜看著你弟弟去死?看著你媽被逼死?好!你好得很!」
「我這就回去告訴你媽!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!」
她氣沖沖地摔門而去。
那袋廉價水果孤零零地留在茶几上。
像一場拙劣鬧劇的道具。
我坐在沙發上,很久沒有動。
身體里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冷卻,硬化。
最後一絲對親情的幻想,也徹底破滅了。
他們從來不會想我過得容不容易。
他們只在乎我還能不能榨出油水。
這次是三十萬。
下次呢?
是不是要我把命也填進去?
不。
絕不可能。
我拿起手機,撥通了一個號碼。
是我在新公司認識的一位法務部的同事,關係還不錯。
我簡單諮詢了關於非法借貸、家庭債務糾紛以及如何有效保護個人財產的問題。
同事給了我很多專業的建議。
我心裡漸漸有了底。
我知道,大姨回去之後,我面臨的將是更瘋狂的反撲。
我媽,或許還會聯合其他親戚,用更極端的方式來逼我。
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。
果然,幾天後,我的微信開始接到一些陌生的好友申請。
驗證信息里,充斥著各種難聽的辱罵。
「不孝女」、「白眼狼」、「見死不救」。
還有一些自稱是老家親戚的人,加了我之後,就是一番長篇大論的說教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