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天，熱得像個大蒸籠。
我拎著剛買的菜，汗順著額角往下淌，黏得劉海都貼在了腦門上。
手裡的塑料袋勒得指節發白，裡面是公婆點名要吃的大閘蟹，說是婚禮前最後一頓全家飯，得吃得像樣點。
掏出鑰匙開門，一股混雜著汗味、煙味和劣質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撲面而來。
這是我和張磊的婚房，明天就是我們的婚禮，可主臥的床上，躺著的卻是我的公公婆婆。
「小晚回來啦？快把螃蟹拿進廚房，我跟你爸等著嘗鮮呢。」
婆婆李秀蓮從沙發上站起來，身上穿的是我新買的真絲睡裙，那是我特意留著婚禮當晚穿的。
睡裙的領口被她撐得變形，上面還沾著不知道哪裡蹭來的油漬。
我攥了攥手裡的菜，指節泛白，聲音有點發緊：「媽，那睡裙是我的。」
「你的怎麼了？都是一家人，還分什麼你的我的？」李秀蓮翻了個白眼，轉身又坐回沙發，把遙控器按得噼啪響。
客廳里一片狼藉，瓜子皮撒了滿地，啤酒瓶東倒西歪，我昨天剛擦乾淨的茶几上，留著幾個黑乎乎的手印。
公公張建國光著膀子坐在旁邊，手裡夾著煙，煙灰直接彈在我新買的羊絨地毯上。
「小晚啊，你這房子買得還行，就是客廳小點，以後我跟你媽住這兒，來客都有點擠。」
他吐了個煙圈，眼神掃過牆上掛著的我和張磊的婚紗照，語氣里滿是嫌棄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裡的火氣，往廚房走。路過主臥門口，門沒關嚴，裡面的景象讓我渾身發冷。
我的婚紗被隨意扔在地板上，上面踩了兩個黑腳印。
公婆的行李堆得滿床都是，我的護膚品被他們的肥皂、毛巾擠到了地上，瓶瓶罐罐碎了好幾個。
最讓我心疼的是那套定製的床上四件套，是我攢了三個月工資買的，現在被扯得不成樣子，上面還沾著飯粒。
「爸，媽，你們怎麼把東西都搬到主臥了？」我忍不住開口，聲音都在抖。
「主臥採光好，我跟你爸年紀大了，就得住這種亮堂的地方。」李秀蓮的聲音從客廳傳來，理直氣壯。
我站在主臥門口，眼淚差點掉下來。
這套房子，首付是我爸媽掏空積蓄給的，貸款也是我一個人在還。
張磊說他家裡條件不好，彩禮拿不出來，我爸媽心疼我，說只要他對我好就行。
我甚至主動提出，房產證上加上張磊的名字，就當是給他的定心丸。
可現在，婚禮前一天，我的公婆占了我的主臥，毀了我的婚紗，還把我的家弄得一團糟。
「小晚，你愣著幹什麼？螃蟹再不做就不新鮮了！」李秀蓮又在催，語氣裡帶著不耐煩。
我咬了咬下唇，把眼淚逼回去，走進廚房。
廚房也沒好到哪裡去，水槽里堆著沒洗的碗，油濺得滿牆都是，我的不粘鍋被用來炒了瓜子，鍋底糊得一塌糊塗。
我挽起袖子，開始收拾。先把碗洗乾淨，再擦廚房的牆，然後處理那些大閘蟹。
水冰涼刺骨，可我心裡比水還涼。
忙到快七點，一桌子菜終於做好了。
清蒸大閘蟹、紅燒排骨、可樂雞翅，都是公婆和張磊愛吃的。
我把菜端上桌，張磊剛好回來。
他一進門就喊累，把外套往沙發上一扔，正好砸在那些啤酒瓶上，差點把瓶子碰倒。
「老婆，辛苦啦！」他走過來，想抱我，身上帶著一股煙味和酒味。
我側身躲開了。
他愣了一下，隨即看到我緊繃的臉，大概是明白了什麼，撓了撓頭說：「我爸媽他們……就是想來提前熟悉一下環境，你別往心裡去。」
「熟悉環境就要占主臥？就要毀我的婚紗？」我聲音不大，卻帶著壓抑不住的委屈。
張建國把煙摁滅在煙灰缸里，開口了：「小晚，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。
「我跟你媽養張磊不容易，他結婚了，我們住到兒子家天經地義。」
「這是我的房子。」我看著他，一字一句地說。
「你的房子怎麼了？」李秀蓮放下遙控器，瞪著我，「房產證上不是有我兒子的名字嗎？那就是我兒子的房子，我住我兒子的房子，有問題嗎？」
「那是我加給他的！」我的聲音提高了幾分，「首付是我爸媽出的，貸款是我還的，他沒掏一分錢！」
「喲，這還沒結婚呢，就開始算這麼清楚了？」李秀蓮冷笑一聲，「女人嫁了人，就是夫家的人，你的錢就是我兒子的錢，分什麼你我？」
張磊拉了拉我的胳膊，小聲說：「小晚，別鬧了，爸媽在這兒呢，有話咱們私下說。」
「我鬧？」我看著張磊，心一點點沉下去，「張磊，你看看你的爸媽，看看這個家，這就是你說的讓我別往心裡去？」
他皺了皺眉，似乎有點不耐煩了：「不就是住個房間嗎？多大點事。
「我爸媽年紀大了，你讓著他們點怎麼了？明天就是婚禮了，別惹他們生氣。」
「那我呢？」我看著他的眼睛，「我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嗎？我的婚紗被踩髒了，我的護膚品被打碎了，我的房子被弄得一團糟，你都看不到嗎？」
張磊別過臉，不敢看我：「那些東西壞了就壞了，以後再買新的不就行了？
「別小題大做，影響了婚禮多不好。」
那一刻，我徹底心死了。
我一直以為，張磊雖然條件不好，但對我是真心的。
他會記得我的生日，會在我加班的時候給我送夜宵，會在我生病的時候照顧我。
可現在我才明白，那些所謂的好，不過是他為了娶到我，演出來的戲。
「行，我不鬧。」我深吸一口氣，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，「吃飯吧，菜都要涼了。」
張磊鬆了口氣，連忙招呼他爸媽吃飯。
李秀蓮夾了一隻大閘蟹，咬了一口，撇了撇嘴：「這螃蟹怎麼這麼小？是不是買的次品？」
「這是我在水產市場挑的最大的，八十塊錢一斤。」我淡淡地說。
「八十？」張建國放下筷子，「太貴了！下次買便宜點的就行，別這麼浪費錢。」
我沒說話，拿起筷子，夾了一口青菜。
這頓飯，吃得格外壓抑。
公婆一直在抱怨，一會兒說菜不合口味，一會兒說房子太小，一會兒又說我不會過日子。
張磊全程附和著他爸媽，偶爾還會幫腔說我幾句。
我就像個局外人，坐在自己的家裡，聽著他們對我的一切指手畫腳。
「對了，小晚，」吃到一半，李秀蓮突然開口，「明天婚禮上，你爸媽不是要給改口費嗎？」
我愣了一下，點了點頭：「我爸媽說，每人給一萬二，圖個吉利。」
「一萬二太少了。」李秀蓮皺著眉說，「我聽說隔壁老王的兒媳婦，改口費都是兩萬八。」
「就是，」張建國附和道，「你爸媽條件又不差，怎麼這麼小氣？」
我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，指節都泛白了。
我爸媽為了我的首付，已經把養老錢都掏空了，這兩萬四的改口費，還是他們借了一部分才湊齊的。
「我爸媽已經盡力了。」我低聲說。
「盡力？我看是不捨得吧。」李秀蓮放下筷子，看著我，「小晚，你跟你爸媽說，改口費至少要每人三萬八，不然我這改口叫不出口。」
「還有，婚禮結束後，你爸媽給的那些禮金，都要交給我保管。」
「憑什麼？」我終於忍不住了，「那些禮金是我爸媽的朋友送的，應該還給我爸媽！」
「什麼你的我的？」李秀蓮提高了音量，「你嫁過來就是我們家的人了，你的爸媽就是我的爸媽，他們的錢自然也是我們家的錢！」
張磊拉了拉我的胳膊：「小晚，媽說的也有道理，禮金交給她保管，也省得我們操心。」
「張磊！」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，「那是我爸媽的錢！他們以後養老還要靠那些錢！」
「養老有我們呢，怕什麼？」張磊不以為意地說，「我們以後好好孝順他們就行了。」
「用我爸媽的錢孝順他們？」我笑了，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，「張磊，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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