爺爺的病情始終如一。
終於有一天，她在扶爺爺搭乘手扶梯時，脫力鬆手。
按規定，輪椅只能乘坐直梯。
後來劃分責任時，多名護士也表示，在扶梯上方偶遇香凝，提醒過她。
不知是人老不記事，還是故意的。
爺爺和輪椅一起滾到了電梯下方，頭磕破了，悽慘叫喚，引起眾人圍觀。
香凝就站在電梯上面崩潰大喊。
大概是想發泄照顧爺爺的不滿，但表現出來的就像是喪屍一樣，扯著嗓子「啊啊啊」。
我們沒有追究醫院的責任，也沒報警抓香凝。
只是警告她，既然兩人已經結婚，爺爺又為了她害奶奶去世、和家人決裂，她就有義務繼續照顧爺爺。
否則就追回婚前爺爺給她直播間刷的錢。
香凝逃不掉，就乾脆擺爛，請了個護工照顧爺爺。
當然了，花的還是爺爺的養老金。
她自己則每天在病房裡直播。
沒法說話，她就端莊地坐在鏡頭前面微笑。
她本就長得不錯，老了也氣質出眾，因此滿屏都是禮物特效，還有人點名讓她跳舞。
爺爺偶爾意識清醒，看著她已經結婚了還對別人賣笑，憤怒地說：「你不是答應過我，再也不做這種事了嗎？！更何況還是在我的病床前！」
香凝用手機打字來反唇相譏：【那你不還說會讓我過上好日子嗎？結果呢？】
【你的養老金都快被你自己嚯嚯乾淨了，現在你還臥病在床。你兒子孫女管都不管，一點都不孝順！我要是不努力點，難道喝西北風啊？！】
【而且要不是你非要給我過壽，我能變成這樣嗎？！要不是你兒子說我敢跑就起訴賠錢，我熬死你還能拿走你那套老房子，我才不理你呢！】
她手指動作飛快，把打出來的字按在爺爺眼睛面前逼他看。
爺爺讓護工把自己扶起來，邊哭邊說：「那我還不是為了你！你自己說六十大壽要隆重地過！我為了你，讓彩姍去死，還用我自己生病換你痊癒，你就這麼沒有良心嗎？！」
香凝瞥了他一眼，乾脆戴上耳塞，眼不見為凈。
爺爺無能狂怒，只能寄希望於自己都不信的家族詛咒：「你就跳吧！六十大壽已經過了，遲早有一天你也會因為詛咒死！」
這次他一語成讖。
香凝果真死了。
七竅流血，和奶奶的死狀一模一樣。
7.
據說是有個老粉絲分不清網絡與現實，覺得香凝每天開直播和粉絲互動是在和他網戀。
因此過壽當天，他看到香凝鏡頭裡出現爺爺的身影，就認定是香凝出軌了。
他立刻就點了一分外賣，下了農藥再送給香凝。
可惜香凝當時在病床上，外賣被爺爺扔了。
他還不死心，第二次下毒，因為外賣廉價，香凝還是沒有上當。
氣紅了眼的他整天看香凝康復後的直播，知道她缺錢，針對她製作了一個藏著紙幣的有毒蛋糕，還在直播間特彆強調讓她吃一口，會再刷一個嘉年華。
香凝從蛋糕里抽出幾十張紅票子，眼睛都亮了，沒有絲毫懷疑，一口下去，七竅流血。
當夜，爺爺身體就奇蹟般地好轉了。
爸爸給他通知香凝的死訊時，他哭得肝腸寸斷。
「香凝，你嫁給我才過了一天的好日子啊！老天爺為什麼這麼對我啊！」
可哭完轉頭，我又看到他鬆了口氣。
說到底，他還是怕香凝身體太好，而他只能終日躺在床上。
薄情寡義之人向來如此。
打我記事起，就撞見他和奶奶多次吵架。
因為孩子們親近奶奶不親近他、因為大家把奶奶當話事人把他當吉祥物、因為子孫後代都跟奶奶姓……
總之有各種各樣的原因。
可每當奶奶心累了想離婚，他又施捨般給奶奶做一碗清湯麵，板著臉說：「別說我不關心你。我一個大男人，願意給你煮一碗面，你就應該知道我對這個家多有擔當了。」
「我只是時運不濟，才放下男性尊嚴入贅你家。我都已經受了這麼多委屈，你不就應該多多遷就我嗎？」
我年少不懂事時，還以為爺爺只是刀子嘴豆腐心，他終究還是愛奶奶的。
直到他出軌事發，我才知道，他之前挽留奶奶，都是因為還沒追到初戀。
他怕沒了奶奶這個好用的管家婆，也怕沒了給初戀直播打賞的經濟實力。
給他收拾出院的東西時，我看著他輕鬆愉快的樣子，心裡的惡意滔滔不絕地湧出來。
這惡意從奶奶發現爺爺出軌反而被打一巴掌開始，一直積壓在心底，現在破土而出。
我悠悠說了句：「真巧啊，奶奶死前喝了爺爺泡的茶，死狀就和香凝一模一樣。」
霎時間，氣氛凝固。
站在門口伸懶腰的爺爺僵住了。
提著包裹的爸媽瞬間抬頭，眼睛發直。
「爸，是真的嗎？」
爺爺沒有回答。
我繼續道：「如果不是爺爺那天扔了香凝的外賣，當夜香凝死了，是不是就跟奶奶一樣，人人都覺得是家族詛咒，沒人追查，兇手逍遙法外？」
我這話正中點子上。
奶奶去世後，全族人都在說是家族詛咒，只想讓奶奶趕緊入土為安。
爸爸再不舍，在七嘴八舌的勸說下，也只簡單做了一套檢查，沒有做胃內容物、毒物之類的檢測。
畢竟壽宴的食物，所有人都吃了，只有奶奶出事。
誰會想到這層呢？
只有我，當夜被奶奶叫到房間裡說心裡話，目睹爺爺給她泡了一杯茶。
一向不愛妻子的他太過心急除掉奶奶這個絆腳石，甚至沒想過晚上喝茶不利於睡眠，一般正常人絕不會這麼做。
如果當時有人按照殺人案來深究，爺爺絕對是第一嫌疑人。
「所以爺爺你才覺得詛咒是無稽之談，因為在你看來，奶奶是因為你下毒才死。不然爺爺你怎麼還敢無視詛咒，給自己那麼愛的香凝大張旗鼓地過壽呢？」
爸爸幾步上前，將爺爺的肩膀掰過來，衝著他喊：「你真這麼做了？！」
爸爸對奶奶的感情很深，相反，對爺爺這個從不參與育兒還出軌的甩手掌柜深惡痛絕。
他五官暴突，大有會替奶奶報仇的架勢。
爺爺的身體開始打擺子，他的頭無意識輕晃，目光飄忽，捕捉到我的身影才突然反應過來。
「小逼崽子，你有什麼證據？！你敢汙衊你爺爺殺人，你個賤種，我打死你！」
8.
爸爸一腳將他撂倒，揍了他一拳，暴喝：「你到底有沒有給媽下毒！」
聽到動靜趕來的護士想制止，聽到「下毒」兩字也不敢上前。
爺爺沒了救兵，索性眼睛一閉，擺出一副「你能把我怎樣」的樣子。
「你打死我好了！傳出去讓人知道，你聽了自己女兒亂說的話，信了你爸害你媽的謊，親手打死你爸！」
「你打死我!來啊!朝心窩打!」
「打不死我，我就鬧得你們後半輩子不得安寧！」
「打死我了，我就讓你們活著的人也都不能好過!我在下面繼續罵你們奶奶，我不光罵，我還要打!我天天詛咒你們斷子絕孫，白髮人送黑髮人!」
罵起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女，他也毫不嘴軟。
爸爸氣極，高高舉起拳頭。
媽媽趕緊上前攔住他。
「算了算了，人都下葬了，確實沒有證據。我們知道芷文不會說謊，但警察能信你這套說辭嗎？為了這種老人，毀了你和自己孩子的前途，不值得！」
她厭惡地看了一眼爺爺。
「他的報應在後頭呢！」
見爸爸不能真的打死他，爺爺更得意了。
乾脆躺在地上翹起二郎腿，挑釁爸爸：
「我呸！我這一輩子年輕的時候有岳丈和老婆安排得明明白白，老了還能和初戀重溫舊夢，過一把癮，別提快活到哪兒去了！報應？那是你媽這種沒福氣的人才有的。」
「我這種人，能高高興興地活到一百歲！」
人群散了，爺爺還吊兒郎當地躺在地上。
爸爸讓我們將爺爺的東西都扔掉，留他自生自滅。
我回頭看爺爺。
活到一百歲？那可難說。
爸爸給老房子換了鎖，誓死不讓爺爺碰奶奶的東西。
爺爺見我們絕情，也說絕對不和我們杜家沾邊。
他靠著厚臉皮在別人店裡吃霸王餐，被人發現了就往地上一躺。
「哎呦，被你一碰，我感覺自己哪哪兒都不得勁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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