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王思婷的手機在茶几上亮起螢幕,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抓起來。
"只有三千?"她重複著我剛才的話,聲音裡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顫抖。
我點點頭,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無奈:"公司今年效益確實不好,大家都一樣。"
王思婷盯著手機螢幕看了幾秒鐘,然後突然站起身。她的動作很急促,帶著某種決絕的味道。
"我得給思遠打個電話。"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發緊。
我愣了一下:"現在?這麼晚了。"
"來不及了。"王思婷已經開始翻通訊錄,手指在螢幕上快速滑動。
她找到了王思遠的號碼,拇指懸停在撥號鍵上方。我看見她的手在輕微地顫抖。
那一刻,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。
01
五年前我們結婚的時候,我就知道王思婷是個重感情的人。
她對家人的那種在乎,幾乎是寫在臉上的。結婚第一年,岳父突然生病住院,她二話不說就拿出了我們剛攢的三萬塊錢。
"家人有難,當然要幫忙。"她說得理所當然,眼睛裡還帶著淚花。
我當時什麼都沒說,只是默默地又去銀行取了兩萬,補齊了醫療費的缺口。看著岳父在病床上握著我的手說"明軒,謝謝你",我覺得這錢花得值。
那時候的我,覺得妻子的孝順是優點。一個連自己家人都不在乎的人,怎麼可能真心對待其他人呢?
王思遠那時候還在讀大學,偶爾會發個信息要生活費。一次五百,一次八百,王思婷每次都很爽快地轉帳。
"弟弟還年輕,多花點錢也正常。"她總是這麼說。
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。畢竟那時候我們兩個人都有工作,這點錢還不至於傷筋動骨。
新婚的甜蜜讓我覺得,能夠支撐起妻子的所有情感需求,是一種幸福。我甚至有些自豪——能娶到這樣善良的女人,是我的福氣。
那時候,我怎麼會想到,這種"善良"有一天會成為我們之間最大的分歧?
02
轉折點出現在三年前,王思遠大學畢業。
我原以為他會很快找到工作,然後自立自強。畢竟現在大學生找工作雖然不容易,但以他的條件也不至於太困難。
可是事實證明我想錯了。
王思遠畢業後的第一個月,就給王思婷發信息要錢:"姐,我要租房子,需要五千塊押金。"
王思婷二話不說就轉了過去。
第二個月:"姐,我在面試,需要買兩套正裝,一千五夠嗎?"
第三個月:"姐,我有個朋友介紹工作,需要請客吃飯,能轉兩千嗎?"
第四個月:"姐,我看上一個培訓班,學完就能找到好工作,學費八千。"
我開始覺得不對勁了。一個成年男人,畢業都快半年了,怎麼還在伸手要錢?
有一天晚上,我終於忍不住跟王思婷提起這件事。
"思婷,思遠已經畢業了,是不是應該讓他自己想辦法?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。"
王思婷正在洗碗,聽到我的話,手上的動作停了停。
"他還年輕,現在找工作確實不容易。"她的聲音有些僵硬。
"可是這樣下去,他永遠都不會成長。"我試著解釋自己的想法,"而且我們也要為以後打算,總不能一直這樣支援吧?"
王思婷放下碗,轉過身看著我。她的眼神里有種我看不懂的東西。
"明軒,思遠是我唯一的弟弟。我不幫他,誰幫他?"
那天晚上,我們第一次因為王思遠的事情起了爭執。最後不歡而散,各自睡了。
從那以後,我開始留意王思婷的轉帳記錄。每個月,幾乎都有給王思遠的轉帳。少則一兩千,多則四五千。
一年下來,光是給王思遠的錢就超過了三萬。
03
今天下午四點半,我從公司財務部走出來的時候,手裡拿著一張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年終獎通知單。
六十萬。
我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坐了整整一個小時,反覆確認這不是做夢。
作為技術總監,我這幾年確實為公司創造了不少價值。幾個核心項目都是我主導開發的,今年公司上市成功,股票漲勢喜人。這筆獎金,算是對我這幾年貢獻的認可。
但是拿著這張通知單,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興奮,而是擔憂。
如果讓王思婷知道這個數字,她會怎麼想?
六十萬,足夠王思遠"創業"十次八次的。以我對妻子的了解,她肯定會覺得應該給弟弟一筆"啟動資金"。
這三年來,王思遠換了七八個工作,每次都干不到三個月就辭職。辭職的理由五花八門:同事不好相處、領導有偏見、公司沒前途、工資太低……
每次辭職後,他都會找新的藉口要錢。有時候是說要學新技能,有時候說要投資小生意,有時候乾脆就是生活困難需要接濟。
王思婷每次都相信,每次都給錢。
上個月,王思遠又說要和朋友合夥開網店,需要十萬啟動資金。王思婷竟然認真考慮了,還問我能不能支持一下。
我當時就火了:"他都快三十了,什麼時候能獨立?"
王思婷哭了,說我不理解家人之間的感情。
現在,手裡拿著六十萬的年終獎,我知道如果王思婷看到,她肯定會覺得應該"支持"弟弟的"事業"。
坐在咖啡廳里,我做了一個決定。
回家只說年終獎有三千塊。
04
開車回家的路上,我一直在想該怎麼說這件事。
三千塊,這個數字聽起來合理。既不會讓王思婷覺得公司真的很慘澹,也不會給她任何"大方"的空間。
停車場裡,我坐在車上又整理了一遍說辭:
"今年公司效益確實不好,大部分項目都沒有預期的那麼順利。管理層決定削減成本,年終獎只能意思意思。"
"我們技術部還算不錯,每人發了三千。聽說銷售部有些人連一千都沒有。"
"明年情況應該會好一些,公司有幾個新項目要啟動。"
這些話聽起來很真實,也很無奈。最重要的是,不會讓王思婷產生任何給王思遠"投資"的想法。
推開家門的時候,王思婷正在廚房忙碌。聽到開門聲,她探出頭來。
"回來啦?今天公司發年終獎了嗎?"她的眼睛裡帶著期待。
我深吸了一口氣,掛好外套,走向客廳。
"發了。"我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。
"多少?"王思婷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,臉上帶著笑容。
我坐在沙發上,做出疲憊的樣子:"三千。"
王思婷的笑容瞬間僵住了。
"三千?"她重複了一遍,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。
"嗯。"我點點頭,"公司今年效益確實不好,大家都一樣。"
我看見王思婷的臉色變了。她站在那裡,靜靜地看了我幾秒鐘,然後突然轉身走向茶几。
她拿起手機,動作很急促。
"我得給思遠打個電話。"
聽到這句話,我的心跳突然加速。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。
05
王思婷找到王思遠的號碼,拇指懸停在撥號鍵上方。
我看見她的手在輕微顫抖,那種顫抖不是因為緊張,而是因為某種急迫的情緒。
"思婷,這麼晚了,明天再說吧。"我試著阻止她。
但她完全沒有聽我的意思,反而更加堅定地握緊了手機。
"不行,不能等。"她的聲音帶著我從未聽過的焦急,"思遠前兩天還說想租個更好的房子,還說想報個技能培訓班。如果他知道我們家現在這種情況..."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王思婷的反應比我預想的還要激烈。
"他現在有工作,應該能自己解決這些問題。"我還想勸她。
"什麼工作?"王思婷轉過頭看著我,眼睛裡帶著某種痛苦,"那個送外賣的工作?一個月三千多塊,在這個城市能幹什麼?"
她的話讓我愣住了。我不知道王思遠在送外賣,更不知道王思婷對弟弟的處境了解得這麼清楚。
"而且..."王思婷的聲音更低了,"他昨天還問我,能不能借他五萬塊錢應急。我本來想等你發了年終獎再說,現在..."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