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秀蓮這輩子，最驕傲的是生了兩個兒子。
最「不值當」的，是末了添了個小女兒林晚。
1988年的冬天，北風跟刀子似的刮臉，王秀蓮在鎮衛生院的破床上疼得死去活來，生下第三個孩子。
護士抱過來說是個丫頭片子時，她眼一閉，差點背過氣去。
那時候講究「不孝有三，無後為大」，他們家已經有了林強和林偉兩個兒子，本就夠招人羨慕了。
誰知道王秀蓮肚子這麼不爭氣，又懷了。
「養個丫頭有啥用？將來還不是潑出去的水。」
王秀蓮月子裡，這話聽了沒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，說的人有婆婆，有鄰居，還有她自己。
林晚剛滿月，王秀蓮就把她扔給鄉下的姥姥，自己回了家，一門心思帶兩個兒子。
有次姥姥把林晚帶來城裡，小姑娘怯生生的，盯著林強手裡的大白兔奶糖直流口水。
林強手一躲，塞進嘴裡嚼得咯咯響：「這是我媽的錢買的，跟你沒關係。」
王秀蓮正好看見，抬手就拍了林強一下，不是因為他欺負妹妹，而是嫌他「吃相難看」。
「跟你妹搶啥？她一個丫頭，懂啥好賴。」
這話聽著像是護著林晚，可那語氣里的輕蔑，比打她一巴掌還疼。
後來林晚該上小學了，王秀蓮本來不想讓她讀，覺得「女孩子認得幾個字就行」。
還是林建軍攔著：「再窮不能窮教育，丫頭片子也得讀書。」
王秀蓮不情不願地給林晚報了名，學費是湊的，書本費是借的，可林強林偉的學費和雜費，她從來都是提前備好，還額外給他們買輔導書。
林晚讀書特別用功，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，獎狀貼滿了姥姥家的土牆。
王秀蓮看見了，也只是撇撇嘴：「讀再好有啥用？將來還不是要嫁人。」
可轉頭，林強說想要一雙名牌運動鞋，三百多塊，王秀蓮眼睛都沒眨，當天就去商場買了回來。
林晚躲在房門外，聽見王秀蓮跟林建軍說：「兒子是咱們家的根，不能委屈了；丫頭嘛，湊活養大就行。」
那天晚上，林晚抱著姥姥織的舊毛衣，在被窩裡哭到後半夜。
她不明白，都是媽媽的孩子，怎麼就不一樣呢？
初中畢業，林晚考上了縣裡的重點高中，林強卻連普通高中都沒考上。
林晚急了，第一次跟王秀蓮頂嘴：「媽，我想讀書，我能考上大學的！」
王秀蓮抬手就給了她一耳光，打得她嘴角都破了。
「讀書？讀那麼多書給誰看？將來還不是要嫁到別人家，給別人掙錢！我養你這麼大，你該報答我了！」
林建軍那時候身體已經不太好了，常年咳嗽，他看著哭成淚人的女兒，想勸幾句，卻被王秀蓮一眼瞪了回去。
「你少管！家裡的事我說了算！」
她跟著同村的人去了南方的電子廠，一個月掙一千五百塊，除了自己留兩百塊當生活費，剩下的全寄回了家。
那些錢，大部分都花在了林強和林偉身上。
林強在私立高中談戀愛，買禮物、請吃飯，都是花林晚寄回去的錢；林偉迷上了電腦遊戲，王秀蓮給他買了當時最先進的台式電腦，錢也是林晚掙的。
林晚在電子廠，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，手指被機器磨得粗糙不堪，宿舍里蚊子成堆，夏天熱得睡不著覺。
她給家裡打電話，想跟王秀蓮說說自己的辛苦，王秀蓮卻總說：「你哥要交學費了，你這個月工資怎麼還沒寄回來？」
有一年春節，林晚攢了點錢，買了件羽絨服給王秀蓮，又給兩個哥哥各買了一雙皮鞋。
王秀蓮試了試羽絨服，覺得款式不好看，隨手扔在了衣櫃里，連句謝謝都沒說。
林強嫌皮鞋的牌子不夠檔次，穿了一次就扔在了一邊；林偉則說尺碼不合適，根本沒上腳。
那是林晚第一次在春節期間哭，她躲在姥姥家的柴房裡，看著窗外別人家團圓的燈火，覺得自己就像個多餘的人。
姥姥摸著她的頭，嘆氣說：「傻孩子，你媽就是被重男輕女的思想迷了心竅，你別往心裡去。」
後來林晚換了工作，去了一家外貿公司做跟單員，因為肯吃苦、腦子靈，慢慢升了職，工資也漲了不少。
她開始偷偷攢錢，想給自己留條後路。
而林強和林偉，卻越來越不成器。
林強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，王秀蓮托關係給她找了個事業單位的臨時工，他卻嫌工作累、工資低，乾了沒半年就辭了，天天在家啃老。
林偉讀了個專科學校，畢業後眼高手低，換了十幾個工作都沒長久，最後乾脆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，整天喝酒打牌。
林晚聽了，只覺得心涼。
2010年，林建軍因病去世了。
臨終前，他拉著林晚的手，氣若遊絲地說：「晚晚，爸對不起你……爸給你留了點東西，在……在你姥姥那裡……」
話沒說完，就咽了氣。
王秀蓮在一旁哭天搶地，嘴裡喊著「我的命怎麼這麼苦」，壓根沒注意到林建軍對林晚說的話。
林建軍的後事辦完後，王秀蓮更把兩個兒子當成了唯一的依靠。
她退休前在一家紡織廠上班，工資不高，但加上林建軍單位給的撫恤金，還有家裡老房子拆遷補償款，手裡也攢下了不少錢。
林強和林偉知道後，天天圍著王秀蓮轉，嘴甜得像抹了蜜。
「媽，您看我都快三十了，還沒結婚，女方要求買套婚房，您得幫襯我一把啊。」林強說。
「媽，我最近跟朋友合夥做了個生意，還差幾萬塊啟動資金，您先借我用用，等掙錢了就還您。」林偉也跟著說。
王秀蓮本就疼兒子，被他們這麼一哄，心裡早就有了主意。
這個數字，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。
她沒跟林晚說，直接就把錢分成了兩份，給林強和林偉各轉了210萬。
轉完錢的那天，王秀蓮覺得渾身輕鬆，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務。
「媽，您真是我的親媽！」林強拿到錢後，抱著王秀蓮親了一口，當天就去看房子了。
林偉則買了輛豪車，天天開著在外面炫耀，逢人就說「我媽對我最好」。
林晚是從姥姥那裡得知這個消息的。
姥姥打電話給她，語氣焦急地說：「晚晚，你媽把錢都給你兩個哥哥了，一分錢都沒給你留，你知道嗎？」
林晚正在上班，聽到這話，手裡的文件「啪」地掉在了地上。
她愣了半天，才緩過神來，心裡說不出是難過還是失望。
她給王秀蓮打了個電話，想問清楚情況。
王秀蓮接了電話，語氣理所當然地說：「哦，你說那筆錢啊，我給你哥倆分了。他們是咱家的根，錢不給他們給誰？」
「那我呢？媽，我也是您的孩子啊。」林晚的聲音有些顫抖。
「你？你一個女孩子家，將來嫁了人，有老公養你，要那麼多錢幹嘛？」王秀蓮的語氣里滿是不耐煩，「我給你買了個新手機，明天給你寄過去，就當是你的那份了。」
林晚笑了，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。
她沒再說什麼，掛了電話，獨自在辦公室的樓梯間裡坐了很久。
從那天起，林晚就很少給王秀蓮打電話了。
而王秀蓮，有了兩個兒子的「孝順」，也壓根沒想起還有這麼個女兒。
拿到錢後，林強很快就買了套大平米的婚房，還娶了個年輕漂亮的媳婦。
婚禮辦得風風光光，王秀蓮坐在主位上，接受著親朋好友的祝福，臉上笑開了花。
林晚也去參加了婚禮，她給包了個5000塊的紅包，這是她一個月工資的一半。
可林強的媳婦接過紅包，只是隨意地塞進口袋，連句謝謝都沒說，轉頭就跟旁邊的人說：「才5000塊，真夠小氣的。」
這話被林晚聽見了，她沒生氣，只是覺得很可笑。
婚禮結束後，林晚就回了自己工作的城市。
她覺得，這個家，或許從來就不屬於她。
王秀蓮給兒子們分完錢後，就開始盤算自己的養老問題。
她覺得，自己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兒子，兒子們肯定會好好孝順她。
可她沒想到，錢一到手，兒子們的態度就變了。
林強娶了媳婦後，就搬去了新房住，王秀蓮想去跟他一起住，林強的媳婦卻找各種藉口推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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