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廣州的六月,悶得像個密不透風的蒸籠。
我攥著地鐵票,手心的汗把票根都浸濕了。
剛出地鐵口,就聽見婆婆王秀蓮的大嗓門在電話里吼。
「林晚怎麼還沒來?讓她早點過來幫忙做飯,超超對象今天第一次上門,不能失了禮數!」
我加快腳步往老城區的方向趕,心裡跟壓了塊鉛似的沉。
這是張超第三次帶對象回家,婆婆把這次當成了「定局」的關鍵。
為了這事,三天前就開始給我派任務。
買水果、備食材、打掃衛生,連張超房間裡那堆臭襪子,都指名要我洗。
我提過自己這周要趕項目報告,婆婆眼一瞪。
「女人家的工作哪有家裡的事重要?超超要是娶不上媳婦,我們老張家就斷後了!」
這話我聽了快十年。
從嫁給張磊那天起,我就成了張家的「免費保姆+ATM機」。
張磊工資不高,還總愛充大方,他的工資卡攥在婆婆手裡,家裡的開銷卻大多靠我。
房租、水電、柴米油鹽,甚至張超的零花錢,婆婆都能找到理由讓我掏。
我不是沒反抗過,可每次張磊都只會說「媽年紀大了,讓著點她」。
推開婆婆家那扇掉漆的木門,一股油煙味撲面而來。
客廳里,張超正翹著二郎腿玩手機,他對象李娜坐在旁邊,眼神裡帶著點拘謹和挑剔。
婆婆繫著圍裙從廚房出來,看見我就皺起眉。
「怎麼才來?菜都要涼了,趕緊去把湯端出來。」
我沒說話,放下包就往廚房走。
廚房的水槽里堆著沒洗的碗,案板上還有切剩下的菜根,顯然沒人動手。
我挽起袖子,剛把湯端上桌,婆婆就開始介紹。
「娜娜啊,這是張磊他媳婦林晚,在公司當個小職員,平時家裡的活都是她干,勤快!」
李娜瞥了我一眼,嘴角扯了扯,沒說話。
張超倒是接了話:「嫂子就是能幹,比那些嬌生慣養的強多了。」
這話聽著是夸,可我知道,潛台詞是「你配不上我哥,也就只能幹幹家務」。
我端著飯碗,扒拉著米飯,味同嚼蠟。
飯吃到一半,婆婆突然放下筷子,清了清嗓子。
「今天叫大家來,除了讓娜娜和我們熟悉熟悉,還有件正事要說。」
我心裡咯噔一下,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張磊也停下了筷子,看向婆婆。
婆婆的目光掃過眾人,最後落在我身上,眼神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。
「超超和娜娜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,娜娜家要求必須有套全款的房子,這我和老張商量過了,林晚,你把你那套老宅子讓出來吧。」
「哐當」一聲,我手裡的筷子掉在了地上。
老宅子?那是我爸媽留給我的唯一念想。
我爸媽在我大學畢業那年出了車禍,留下了廣州老城區的一套兩層小樓,房產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。
嫁給張磊的時候,婆婆就提過想把老宅子改到張磊名下,被我嚴詞拒絕了。
我撿起筷子,聲音都在發抖:「媽,那房子是我爸媽留給我的,不能讓。」
「什麼你的我的?」婆婆拍了桌子,「你嫁給張磊,就是我們老張家的人,你的東西自然也是張家的!」
張超立刻附和:「嫂子,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,我結婚急用,你就先讓給我唄,等我以後有錢了,再給你買一套。」
「等你有錢?」我冷笑一聲,「張超,你工作換了三個,每個都干不過半年,你什麼時候能有錢?」
張超的臉瞬間漲紅了:「嫂子你怎麼說話呢?我這是在找合適的,總有一天能出人頭地!」
李娜這時開了口:「阿姨,房子的事確實很重要,我爸媽說了,沒有房子,這婚就不用談了。」
她這話像是給婆婆加了劑強心針,婆婆立馬又炸了。
「林晚你聽聽!娜娜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,你還想毀了超超的幸福?你安的什麼心?」
「我沒有!」我激動地站起來,「那房子是我爸媽的命!我不可能讓給任何人!」
「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!」公公張建國也開口了,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,超超是你小叔子,他結婚你幫襯一把不是應該的嗎?」
「幫襯?」我看向張磊,「張磊,你說句話!」
張磊皺著眉,拉了拉我的胳膊:「晚晚,你別激動,媽也是為了超超好,那房子確實挺大的,我們現在住的這套也夠住,要不……」
「要不我就把房子讓出去?」我打斷他的話,心徹底涼了。
我沒想到,在我最需要他支持的時候,他居然站在了他家人那邊。
「張磊,那是我爸媽留給我的房子!他們不在了,那房子就是我的根!」我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。
「哭什麼哭?」婆婆不耐煩地揮手,「死人的事別拿出來說,晦氣!不就是一套房子嗎?至於這麼要死要活的?」
這句話徹底刺痛了我。
我擦乾眼淚,眼神冰冷地看著婆婆:「我爸媽的事,輪不到你來說晦氣。這房子,我不會讓。」
「你不讓也得讓!」婆婆也站了起來,指著我的鼻子罵,「我告訴你林晚,今天這房子你讓也得讓,不讓也得讓!否則你就別想在這個家待下去!」
「我不在這個家待下去?」我笑了,笑得眼淚都出來了,「我在這個家待了八年,當牛做馬八年,你們就是這麼對我的?」
張磊拉著我,一個勁地勸:「晚晚,別鬧了,親戚們都在呢,給我點面子。」
親戚們?我這才注意到,剛才一直在旁邊沉默的幾個親戚也開始幫腔。
「林晚啊,聽你媽的話,一家人以和為貴。」
「就是,超超結婚是大事,你一個做嫂子的,多擔待點。」
「那房子反正也是你的,以後還是你們的,先給超超用用怎麼了?」
一句句「為你好」「一家人」,像一把把刀子,扎在我心上。
我看著眼前這些所謂的「親人」,他們的臉上都帶著虛偽的關切,可眼神里卻全是算計。
他們根本不在乎那房子對我的意義,只在乎張超能不能順利結婚。
李娜拿出手機,刷著朋友圈,語氣平淡地說:「我同學結婚,男方不僅買了全款房,還加了女方名字,彩禮也給了十八萬八。」
婆婆一聽,更急了:「林晚,你聽見沒有?娜娜都沒要彩禮,就想要套房子,你還不滿足?你是不是想讓我們老張家在親戚面前抬不起頭?」
我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裡的怒火。
我知道,今天要是不答應,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。
而且,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,一件被我忽略了很久的事。
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容,看向婆婆。
「好,我答應。」
這句話一出口,全場都安靜了。
婆婆愣了一下,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痛快。
張超更是喜出望外:「嫂子,你真是太好了!我就知道你最疼我!」
張磊也鬆了口氣,拍了拍我的肩膀:「晚晚,你真是明事理。」
我沒理會他們的興奮,目光依舊落在婆婆身上,笑容不變。
「不過,媽,我答應把房子讓給張超,那你是不是也該兌現一下承諾了?」
婆婆皺起眉:「什麼承諾?」
我往前湊了湊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。
「就是姑媽生前答應給我的那420萬,什麼時候到帳啊?」
「轟」的一聲,像是炸雷在客廳里響了。
婆婆的臉瞬間變得慘白,踉蹌著後退了一步,差點摔倒。
張建國也瞪大了眼睛,手裡的煙掉在了褲子上都沒察覺。
張超和李娜面面相覷,顯然不知道「姑媽」和「420萬」是什麼來頭。
我看著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,心裡積壓了多年的委屈,終於有了一絲宣洩的快感。
姑媽是我爸的妹妹,也就是我的姑婆,無兒無女,一輩子都在做生意,攢下了不少家產。
她和我爸媽關係極好,對我更是視如己出。
我爸媽去世後,姑媽就成了我的監護人,供我讀完了研究生。
三年前,姑媽查出了癌症晚期,住進了醫院。
那段時間,都是我在醫院照顧她,端屎端尿,從沒有一句怨言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