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按照之前商定的比例,計算出一個具體的金額。
不多不少,既在我們的承受範圍之內,也足以表達心意。
我用手機銀行,準時準點地,給我的父母和他父母的帳戶上,各轉了一筆錢。
在給公婆轉帳時,我附上了一句簡單的留言:「爸,媽,這是我和陸驍的一點心意,請收下。天氣轉涼,注意身體。」
態度誠懇,不卑不亢。
很快,陸驍就收到了周秀珍的電話。
電話里,她的語氣依舊嘴硬:「哼,誰稀罕你們這點錢!我們自己有錢!」
但陸驍告訴我,他媽掛電話前,小聲問了一句:「那……以後每個月都這樣嗎?」
我知道,她的心理防線,已經開始鬆動了。
真正的轉機,發生在一個月後。
周秀珍在一次社區組織的體檢中,查出了高血壓和血糖臨界。
醫生囑咐她必須嚴格控制飲食,並且要定期複查。
陸驍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,語氣里充滿了擔憂。
我沒有絲毫猶豫,當即請了半天假。
第二天,我陪著陸驍,一起帶著婆婆去了市裡最好的三甲醫院做全面複查。
挂號、排隊、取報告、問診,我跑前跑後,安排得井井有條。
在醫生的診室里,我拿出筆記本,把醫生說的每一個注意事項,什麼能吃,什麼不能吃,運動量要多大,都仔仔細細地記錄下來。
醫生看著我,隨口誇了一句:「阿姨,您這女兒真細心啊。」
周秀珍愣了一下,下意識地糾正道:「她……她是我兒媳婦。」
說出「兒媳婦」三個字時,她自己的語氣里,都帶著複雜情緒。
從醫院回家的路上,車裡的氣氛很微妙。
周秀珍一路無話,只是時不時通過後視鏡,看我一眼。
那晚,我根據醫囑和網上查閱的資料,為她整理了一份簡單易懂的「健康飲食一周參考清單」,圖文並茂地用微信發給了她。
又過了一段時間,陸晴告訴我,她媽在親戚圈裡的口風變了。
「我媽現在跟人說,我那個兒媳婦啊,主意是大,但心不壞。心裡呢,還是有我們老的。」
從當初的「算計」、「不孝」,到現在的「心不壞」,我知道,這是我用行動和堅持換來的。
我沒有得意,也沒有炫耀,只是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。
原來,長久的善意和有邊界的付出,真的可以融化堅冰。
陸驍看著我為他家裡的事忙前忙後,眼神里充滿了心疼和敬佩。
有一次他抱著我,很認真地說:「蘇傾,謝謝你。我以前總想著怎麼躲,現在我才明白,我應該做的,是和你一起,把這個家扛起來。」
家庭的氛圍,在一點點地回暖。
直到又一次親戚聚會,一個意外的插曲,讓所有被掩蓋的往事,重新暴露在了陽光下。
那次聚會,是為陸驍的一個堂哥慶生。
不知道是誰提議,說把當初陸驍和蘇傾婚禮上的錄像放出來,大家一起「回味回味當時的熱鬧」。
而更巧的是,當初那個婚禮司儀李大成,因為和這邊的親戚有業務往來,也被邀請參加了這次宴席。
一個巨大的風暴,正在以一種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,重新醞釀。
當婚禮視頻的音樂響起時,我還以為只是個普通的助興節目。
大螢幕上,出現了我和陸驍穿著禮服的樣子,賓客們的笑臉一一閃過。
氣氛一派祥和。
直到,畫面切到了那個關鍵時刻——
周秀珍從司儀手裡接過話筒,那句「按我們家的規矩,兒媳婦進門要盡孝,以後每個月給我們三萬生活費」被清晰地播放了出來。
緊接著,是司儀李大成那句煽風點火的「這點錢肯定不是問題,來,給未來生活立個規矩好不好?」
然後是全場親戚的起鬨聲。
整個大廳,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之前許多隻聽過傳言、並不在婚禮現場的親戚,此刻都瞪大了眼睛,臉上寫滿了震驚。
竊竊私語聲開始響起,但這次,內容完全不同了。
「我的天,這是當眾要錢啊?」
「這哪是隨口一問,這擺明了是給新媳婦下馬威啊!」
「怪不得人家姑娘不願意,換誰誰願意啊?」
坐在角落裡的司儀李大成,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。
他大概做夢也沒想到,自己當初為了討好客戶隨口說的幾句話,會在今天,在這樣一個場合,被公開處刑。
輿論的風向,在視頻播放的短短一分鐘內,發生了 180 度的大逆轉。
一個之前還幫腔說過我幾句的親戚,此刻拍了拍周秀珍的肩膀,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:「秀珍姐,你這事做得可不地道啊。人家新娘子那天說得挺有道理的,怪不得你們後面鬧不愉快。」
周秀珍的臉,一陣紅,一陣白。
她第一次在所有親戚面前,感到了真正的窘迫和難堪。
過去,她總覺得自己是為了晚年生活做打算,是合情合理的。
可如今,當她作為一個旁觀者,從錄像里看到自己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時,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,自己當時的言行,確實太過分了。
就在這時,司儀李大成端著一杯酒,硬著頭皮走到了我面前。
他臉上帶著無比尷尬的笑容,對我深深鞠了一躬。
「弟妹,陸太太……那天的事,真對不住。是我業務不精,嘴上沒把門,說了不該說的話,給您添堵了。我自罰一杯,跟您賠罪!」
說完,他仰頭就把一杯白酒灌了下去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,看我如何反應。
我若得理不饒人,便印證了「強勢」的標籤。
我若唯唯諾諾,又顯得軟弱可欺。
我端起面前的果汁,對他舉了舉杯。
「李先生言重了。過去的事,就讓它過去吧。大家出門在外,都不容易。以後能互相體諒,比什麼都強。」
我的語氣平靜而大方,沒有怨懟。
這番話,被更多親戚看在眼裡,聽在耳里。
他們對我的評價,也在這一刻,從「有心計」、「強勢」,悄然轉變成了「有原則」、「有胸懷」。
回家的路上,周秀珍一路沉默。
車到樓下,她終於忍不住,對身邊的丈夫坦白:「老陸,你說……那天我是不是真的做過頭了?」
這是她第一次,從內心深處,承認了自己的錯誤。
那天晚上,我收到了周秀珍發來的一條微信。
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給我發信息。
信息很短,帶著她那個年紀特有的笨拙。
「傾傾,那天媽說話是沖了點,你別往心裡去。」
我看著這條簡訊,看了很久很久。
過去所有的委屈、憤怒、掙扎,在這一刻,仿佛都找到了一個出口。
我吸了吸鼻子,回復了一句:
「媽,都過去了。您身體要緊,按時吃藥,早點休息。」
我們之間那座厚厚的冰山,在這一刻,終於開始融化了。
那次「視頻事件」之後,我們家的關係進入了一個全新的調整期。
所有人都意識到,過去的相處模式已經走到了盡頭。
陸驍主動提議,以後家裡凡是涉及到雙方父母、重大開銷和未來規劃的大事,不再由誰單方面決定,也不再通過「場合施壓」來解決。
而是定期召開「家庭會議」,我們四個人——我,陸驍,公公,婆婆——坐下來,像平等的夥伴一樣,開誠布公地討論。
公公第一個表示支持,他覺得這樣清清楚楚,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誤會。
周秀珍嘴上嘟囔著「一家人搞得跟開會一樣,多生分」,但第一次家庭會議,她還是準時參加了。
會議的地點就在我們家的餐桌上。
我拿出了之前制定的那個家庭財務方案,並根據我升職後的收入變化,做了新的調整。
方案的核心依然是:在保證我們小家正常運轉和未來儲蓄的前提下,每月固定、等額地孝敬雙方父母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