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幾次上門催債無果後,他們直接申請了法院強制執行。
我爸媽只能變賣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。
聽說他們賣掉了那套我從小長大的房子,才勉強還清了大部分債務。
林偉的妻子最終還是和他離了婚,並且快刀斬亂麻,帶走了所有屬於她的財產。
一場風光無限的婚禮,最終變成了一場人財兩空的鬧劇。
遭受了巨大打擊的林偉,受不了鄰居們的指指點點和債主的騷擾,在一個晚上,離家出走了,從此杳無音信。
我媽本就身體不好,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徹底病倒了。
我爸一邊要照顧她,一邊要應付剩下的債務,一夜之間,仿佛蒼老了十歲。
他們試圖再次聯繫我。
通過我以前的同學,通過陳舟的同事,甚至找到了我公婆家。
但我們都避而不見。
有一次,我下班回家,陳舟神色複雜地告訴我,我爸來過了。
他在我們小區樓下,從下午一直等到深夜,最後自己落寞地走了。
那天晚上,我站在窗前,看著樓下昏黃的路燈,想像著他佝僂著背,在寒風中等待的樣子。
說不出心軟是假的,畢竟是血脈相連的父親。
但那點轉瞬即逝的不忍,很快就被更強烈的後怕和清醒所取代。
陳舟走過來,從背後環住我,下巴輕輕擱在我的肩上。
「這不是你的錯。」他溫聲安慰我,「你只是在保護我們自己的家。」
是啊,我在保護我的家。
一個沒有算計,沒有壓榨,只有愛和尊重的家。
我開始重新規劃我的未來。
我不想再過那種為了別人而委屈自己的生活了。
我和陳舟商量後,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。
我們決定辭職,用我們這些年攢下的積蓄,一起創業。
我和陳舟的小小設計工作室,在城市一個不起眼的創意園區里開張了。
沒有盛大的開業典禮,只有我們兩個人,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。
創業的日子很辛苦。
我們既是老闆,也是員工。
我負責設計和客戶溝通,陳舟負責技術和後期。
我們常常為了一個方案,熬到深夜。
為了節省開支,午飯通常就是兩個便當。
生活雖然清貧,但我們的心卻前所未有地充實和靠近。
擺脫了原生家庭那個巨大的拖累,我們好像才真正開始為自己而活。
我們的夫妻關係也變得更加和睦,沒有了爭吵和猜忌,只剩下相互扶持的溫暖。
工作室的生意,在我們的努力下,慢慢有了起色。
從最初的小單子,到後來我們接到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項目。
項目完成的那天,我們去了一家高級餐廳慶祝。
在搖曳的燭光下,我舉起酒杯,由衷地對陳舟說:「謝謝你,一直在我身邊。」
陳舟握住我的手,眼裡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。
「傻瓜,我們是夫妻。」
那一刻,我深刻地意識到,幸福不是理所當然的,它是需要自己拼盡全力去爭取和守護的。
我徹底從過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。
我不再是那個怯懦、隱忍的林蔓。
我變得更加自信、開朗,學會了表達自己的想法,也學會了拒絕不合理的要求。
我們的生活,像工作室的業務一樣,蒸蒸日上。
我們換了一套更大的房子,有了一個寬敞明亮的書房,可以讓我們並肩工作。
我們開始計劃要一個孩子,一個在我們愛意中誕生的,全新的生命。
生活里充滿了陽光和希望,那些不堪的過往,好像已經變成了上輩子的事情,遙遠而模糊。
工作室成立一周年的那天,我們正在開一個小小的慶祝會。
就在這時,前台的同事走過來,表情有些為難地告訴我,外面有位女士找我,說是我的母親。
我的心,咯噔一下。
時隔一年,我以為我們已經不會再有任何交集。
我讓陳舟先招待客戶,自己走出了工作室。
大樓的門廳里,我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她看起來比一年前更加蒼老和憔悴,頭髮花白,身形佝僂,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。
她看到我,渾濁的眼睛裡瞬間迸發出光亮,然後,她做出了一個讓我震驚的舉動。
她「噗通」一聲,跪在了我面前。
「蔓蔓,媽求求你,求你救救你弟弟!」
她的聲音嘶啞,充滿了絕望。
原來,離家出走的林偉,在外面染上了賭博的惡習,欠了一大筆高-利-貸。
前幾天,被人打斷了腿,扔回了家門口。
那些人放話,如果一周內不還錢,就要他另一條腿。
「媽知道以前是我們對不起你,媽給你當牛做馬,只要你肯出錢救他,讓我做什麼都行!」
她抱著我的腿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我看著她,內心五味雜陳。
有那麼一瞬間,我想起了小時候,她也曾這樣抱著我,給我講故事。
可那些溫暖的記憶,早已被後來的種種不堪所覆蓋。
陳舟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出來,他沒有說話,只是堅定地擋在了我的身前,將我與她的哭求隔離開。
他的存在,讓我瞬間恢復了冷靜。
我從包里拿出錢包,抽出一沓現金,大約一萬塊。
我把錢遞給她,聲音平靜得沒有波瀾。
「這是我作為女兒,給你的最後一筆錢。」
「拿去看病也好,給他還債也好,都隨你。」
「但這,不是原諒。」
我看著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說。
「這只是為了給我自己的人生,畫上一個句號。」
「從此以後,我們,兩不相欠。」
她愣愣地接過錢,渾身顫抖,最終,在我冰冷的注視下,哭著轉身,一步步地挪走了。
看著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,我知道,這是我們母女,最後一次見面。
那次見面之後,我的世界,終於獲得了徹底的安寧。
後來,我從表姐那裡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關於他們的消息。
我爸媽最終還是賣掉了老家的祖宅,才勉強還清了林偉欠下的新債。
他們搬到了城市邊緣一個陰暗潮濕的出租屋裡,靠著打零工和撿廢品為生。
林偉的腿雖然保住了,但也留下了後遺症,走路一瘸一拐。
生活的重壓徹底磨平了他所有的稜角,他只能去找一些不需要什麼技術的體力活,勉強餬口。
聽說,他們一家人時常為了錢吵得不可開交,曾經那個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家庭,如今只剩下了一地雞毛。
而我的生活,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。
我們的工作室越做越大,在業內小有名氣。
我和陳舟的生活,也過得越來越好。
不久之後,我懷孕了。
陳舟和公婆都欣喜若狂,把我當成了家裡的重點保護對象。
在陽光明媚的午後,我會坐在陽台的搖椅上,輕輕撫摸著自己隆起的小腹,給未出生的孩子寫日札。
我告訴他,要懂得愛別人,但更要懂得愛自己。
我告訴他,親情是相互尊重和扶持,而不是無底線的犧牲和索取。
我終於學會了設立邊界,也終於明白了,什麼才是真正的孝順。
那不是愚昧的順從,而是在保護好自己小家庭的前提下,給予父母力所能及的關心和尊重。
只可惜,我的父母,用他們的言行,親手斬斷了這份關聯。
幾年後,一個尋常的周末。
我帶著三歲的兒子在公園裡玩耍,陳舟在一旁給我們拍照。
就在我追著兒子笑鬧的時候,眼角的餘光,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一個穿著橙色環衛工制服的男人,正拿著掃帚,費力地清掃著地上的落葉。
他的背影佝僂,動作遲緩,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蒼老了許多。
是我的父親,林建國。
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注視,緩緩地抬起頭。
我們的視線,在空中交匯了短短一秒。
他的眼神里,有震驚,有躲閃,有羞愧,還有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。
最終,他默默地低下了頭,推著他的清潔車,轉身,走向了公園的另一頭。
我沒有上前打招呼,也沒有叫住他。
我只是站在原地,看著他落寞的背影越走越遠,在心裡,輕輕地說了一聲,再見。
兒子跑過來,撲進我的懷裡,奶聲奶氣地喊著媽媽。
陳舟走過來,摟住我的肩膀,笑著問我們晚上想吃什麼。
夕陽的餘暉灑在我們一家三口的身上,溫暖而寧靜。
我知道,我已經找到了屬於我的,真正的家。
我不再恨他們了。
因為他們,已經再也無法影響我的生活。
放下,才是對自己這一生,最好的成全。
這個故事的結束,是我新生活的,真正開始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