廚房裡煨著的糖醋排骨正咕嚕著冒出甜香的泡，手機「叮」地一聲輕響，打破了滿室的溫暖。
螢幕上，是兒子轉來的一個紅包，鮮紅的數字「50.00」像一根針，扎在我五十歲生日的心上。
客廳里兒媳那尖酸刻薄的嘲諷，成了壓垮我二十年付出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那一刻，我平靜地關掉了燃氣灶，滾燙的肉香戛然而止，正如我那顆慢慢冷下來的心。
01
今天是我五十歲的生日，一個本該被家人圍繞、享受天倫之樂的日子。
我叫林秀蘭，為了這個家，我已經像個陀螺一樣連軸轉了二十多年。
丈夫早逝，我一個人拉扯著兒子李偉長大，供他讀完大學，在城裡紮根。
我以為我的任務終於完成了，可兒子娶了媳婦張麗，又生了孫子安安，我的新任務又開始了。
為了給他們在城裡買這套一百二十平的婚房，我賣掉了老家唯一的祖宅，湊夠了首付，自己一分沒留。
天還沒亮，我就起床了。
生日嘛，總得有點儀式感。
我從自己皺巴巴的錢包里，摸出攢了幾個月的買菜錢，去了離家三公里的早市。
那裡的菜最新鮮，也最便宜。
我精挑細選，買了上好的五花肋排，一條鮮活的鱸魚，還有孫子安安最愛吃的大明蝦。
拎著沉甸甸的菜籃子往回走，清晨的涼風吹在臉上，我心裡卻泛著一絲熱乎乎的期待。
我沒告訴他們今天是我的生日，但我知道兒子的手機日曆里有提醒。
我幻想著，或許今天能收到一份小小的禮物，或許能聽到一句真誠的「媽媽，生日快樂，您辛苦了」。
回到家，我便一頭扎進了廚房。
洗、切、烹、炸，油煙機轟隆作響，像我這前半生沉重而單調的背景音。
客廳里，兒媳張麗剛起床，正一邊敷著昂貴的面膜，一邊指揮著我剛上小學的孫子：「安安，讓你奶奶給你削個蘋果，別自己動手，傷到手怎麼辦！」兒子李偉則癱在沙發上，雙眼緊盯著手機螢幕，激烈地打著遊戲，嘴裡不時爆出幾句粗口。
這個家，似乎只有廚房是我唯一的領地，也像是一個無形的牢籠。
我將一道道菜端上桌：糖醋排骨、清蒸鱸魚、油燜大明蝦、小炒時蔬……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，是我用盡心思的傑作。
眼看就要到中午十二點了，我正準備炒最後一道菜，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。
我心中一動，連忙擦了擦手拿出來。
是兒子李偉發來的微信。
點開，一個鮮紅的紅包跳了出來。
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，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點了下去。
「50.00元」。
下面附著一行小字：「媽，生日快樂。」
五十塊。
我的心，像被一塊大石頭猛地砸中，沉甸甸地往下墜。
失望嗎？
肯定是有的。
但我還是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，對著手機螢幕，無聲地說了句「謝謝兒子」。
我把手機揣回兜里，深吸一口氣，準備繼續炒菜。
這點錢，對我來說不算什麼，重要的是心意，我這樣安慰自己。
然而，張麗的眼尖，她早就看到了我手機螢幕上的內容。
她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，誇張地笑出了聲，聲音尖銳而刺耳。
「哎喲喂，李偉，你可真大方啊！五十塊！媽，你這下可發財了啊！這錢夠你在咱們小區門口的菜市場買好幾斤爛菜葉子了！是不是得趕緊存起來，以後給你孫子當壓歲錢啊？」她的語氣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鄙夷和嘲諷，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，狠狠扎進我的心裡。
李偉被她說得有些尷尬，從遊戲里抬起頭，訕訕地笑了笑：「哎呀，你別這麼說，就是一個心意嘛。媽又不在乎這個。」
「心意？五十塊的心意？」張麗的音量又拔高了幾度，她從沙發上站起來，走到我面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我，眼神里滿是輕蔑。
「媽，你可別怪我說話難聽。你來我們家也有七八年了吧？吃我們的，住我們的，連你身上這件衣服都是我幾年前淘汰下來的。我們也沒跟你要過一分錢的保姆費吧？怎麼，今天就為了這五十塊錢，你還想圖點什麼？做人可不能太貪心啊。」
我的身體僵住了，手裡握著的鍋鏟仿佛有千斤重。
吃你們的？
住你們的？
我賣掉祖宅的八十萬首付款呢？
我這七八年來，天不亮就起床，夜深了才能休息，買菜做飯、洗衣拖地、接送孩子，哪一樣不是我親力親為？
我每個月只有不到兩千塊的微薄退休金，卻還要偷偷拿出來補貼家用，給安安買零食和玩具。
這些，他們都忘了嗎？
還是在他們眼裡，這一切本就是我理所應當的？
我抬起頭，看著我那懦弱的、不敢為我說一句話的兒子，又看了看眼前這個趾高氣揚、刻薄無情的兒媳。
二十多年的含辛茹苦，五十年的辛勤操勞，在今天，在我的五十歲生日這天，被這五十塊錢和一個惡毒的「貪心」標籤，踐踏得一文不值。
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，瞬間蔓延至全身。
心，好像徹底死了。
我沒有爭辯，沒有哭鬧，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。
我只是默默地轉過身，伸出手，「啪」的一聲，關掉了燃氣灶。
剛才還「滋滋」作響的油鍋，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整個屋子，陷入一片死寂。
「媽，你幹什麼？菜還沒炒完呢！」李偉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。
我沒理他。
我解下腰間那條被油污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圍裙，整齊地疊好，放在灶台上。
然後，我轉身，一步一步地走向我的那個小房間。
身後，是張麗還在喋喋不休的咒罵：「瘋了！真是個瘋老婆子！給臉不要臉……」
我關上房門，隔絕了所有的聲音。
我從床底拖出那個陪我從老家來到這個城市的、破舊的行李箱。
打開箱子，裡面空空如也，因為我所有的東西，就只有身上這一套衣服。
我走到衣櫃前，那裡面掛著幾件張麗淘汰給我的舊衣服。
我一件也沒拿。
我只是從箱子的夾層里，小心翼翼地拿出我的身份證、社保卡，還有一張銀行卡。
然後，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鏈，站起身，毫不留戀地打開房門，走了出去。
客廳里，李偉和張麗都愣住了，他們沒想到我會來真的。
「媽！你這是要去哪兒啊？你別嚇我！」李偉慌了，上前來拉我的胳á膊。
我輕輕地甩開他的手，看著他，平靜地說：「我回家。」
02
「回家？你回哪個家？」張麗雙手抱胸，冷笑一聲，語氣里的譏諷更甚，「老家的房子不是早就為了給你寶貝兒子買房賣掉了嗎？你現在回去，睡大馬路啊？別在這兒演苦情戲了，差不多得了啊，趕緊去做飯，安安一會兒放學回來要餓肚子的。」她篤定我只是在耍性子，是在用離家出走這種老套的把戲來博取同情和關注。
她料定我無處可去，最終還是會灰溜溜地回來，繼續當牛做馬。
我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，拉著空蕩蕩的行李箱，徑直走向門口。
李偉追了上來，臉上滿是焦急和無措，他擋在我面前，壓低聲音懇求道：「媽，你別生氣了，張麗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，你別跟她一般見識。你這麼大歲數了，一個人能去哪兒啊？快，聽話，把箱子放下，啊？」
我停下腳步，抬起頭，第一次如此平靜而認真地審視著我的兒子。
他穿著體面的衣服，頭髮梳得一絲不苟，看上去是個成熟的男人了。
可他的眼神，卻依然像個沒斷奶的孩子，充滿了依賴和怯懦。
我突然覺得很可悲。
我這輩子最大的失敗，或許就是養出了這樣一個毫無擔當的兒子。
「李偉，」我開口，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，「我已經五十歲了，不是三歲小孩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。」
我繞開他，手已經握住了門把手。
就在這時，我像是想起了什麼，又轉過身來。
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，當著他們兩人的面，點開了銀行APP。
我的手指在螢幕上不急不緩地操作著，整個客廳安靜得只聽得到我手機發出的輕微觸控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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