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哦,對了,」
他想起什麼,一拍腦門,將公文包里的通知遞給我,「公司有去非洲的項目,估計需要技術部派一個人跟著過去,大概得三年。你先問問你們部里有沒有自願去的。」
我垂眸看了看。
挺遠的。
而且條件不好。
自己手下還都是些小年輕。
我思索片刻問:「盧安達……有豹子嗎?」
領導:「你看我像豹子不?」
我不由得輕笑一聲:「我去吧。」
領導有些震驚:「你這是怎麼了?受了情傷準備去流放嗎?」
我:「……」
我:「差不多。」
「難怪今天住宿舍呢,名單往上報了就撤回不了了,你還是好好想想,有些話和愛人說開了,可能就沒有矛盾了。你周五前給我個答覆吧,畢竟周日就要……」
他還沒說完,電話就響了起來。
領導不好意思地說:「家裡那位催得急,我先走了。」
似乎是意識到我情路不順,他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腦袋,沖我又點點頭,夾著公文包離開。
我點了點頭,羨慕地目送他離開。
可惜,我和連鈺已經坐不到一起去談了。
能做到一起的,只有愛了。
每次醒過來,想要一個擁抱的時候,只有冷冰冰的被褥。
他不噴香水,於是連他的氣息都不曾有一點,只有和我一樣的沐浴露的味道。
話說回來,我還沒有被打過電話催呢。
其實我很想要組建一個這樣的家庭。
可惜連鈺也不像是會這樣做的人。
有點遺憾。
6
我躺在宿舍床上,閉上眼睛。
這個時候,我收到了一條簡訊。
沒有備註的電話號碼給我發了一張照片。
是宋夏和連鈺的合影。
連鈺面無表情地穿著衛衣,難得一見的青春洋溢,宋夏靠著他的肩膀笑得開心。
年輕的氣息撲面而來。
我將照片保存、放大、截圖。
只留下連鈺一個人。
我沒有見過這樣的連鈺。
上大學時,為了不耽誤他的名聲,我也不敢去校門口接他。
直到工作了也是。
沒有光玩手機,眼睛有點不舒服。
我回復了[拇指][拇指][拇指]之後,拉黑了他,關機睡覺。
7
我做了一個夢,看到了二十五歲的我。
十八歲的連鈺在洗țŭ̀²碗店刷碗。
二十五歲的我研究生畢業,自己帶領團隊研究的項目獲得突破,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。
意氣風發,眉眼間帶著青年獨有的自信與莽撞。
哪怕穿著不合時宜又不太合身的西裝,別人也只會認為是一種潮流風尚。
我莽撞地衝進後廚,喊著他的名字。
帶著酒氣。
少年洗碗的手頓了頓,有些困惑地看著我。
哦,對了,他還不認識我,他也已經忘了和我的幾次相遇。
我深吸一口氣,自我介紹:「我叫林讓,西大畢業,清大研究生,我知道你家庭情況,你在這裡刷碗也掙不了那麼多學費,你要不要跟我,我能幫你。」
腦殘的發言。
我雙手抱臂,靠著牆看著這一幕。
我不應該進來,我應該默默地資助他。
直到他畢業。
這樣我在他的印象里興許還能好上幾分。
而不是像現在這樣,浪費了他十年的光陰。
他的前十八年,好賭的爸,失蹤的媽,生病的奶奶,要靠他來養家。
後十年,他被迫和一個不喜歡的男人相處,讓他生活在屈辱中。
我眷戀地看著他那雙冷冽的黑眸。
看著他抿了抿唇,垂下眼睛,最後說:「好。」
尾音有些顫抖。
十年後的我,已經失去了當時的少年意氣。
後知後覺。
連鈺,該自由了。
8
連鈺沒有發簡訊來。
在意料之中。
但我還是有些失落。
人啊,有時候真的是年紀越大越矯情。
我向領導遞交了申請。
領導勸了我幾次,見我態度堅定,無奈同意了。
我將自己將近三分之二的資產轉給了連鈺。
那套我們一起住的房子。
還有一封道歉信。
這些封存在信封中,等我離開之後就會交到連鈺的手上。
我只留下了一張剛剛列印出來的照片。
那個穿著衛衣,神情有幾分彆扭的連鈺。
如果我沒有那麼做的話,他可能會過得更快樂。
我把照片塞進錢包夾層里,埋頭工作起來。
「林工早~」
「林工今天這麼早啊。」
「昨天不是林工值班吧?」
同事們陸陸續續地來到了單位,嘰嘰喳喳地朝我打招呼。
我分出點注意力,就看到部門倆小姑娘湊在一起竊竊私語。
本來想繼續工作,但是她倆的目光著實是有點明顯,總會往我的身上掃。
我無奈地摘下乎光眼鏡,問她倆:「是有什麼事情嗎?」
「林工,你真的Ţŭ̀₂快 35 了嗎?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啊。」
她問。
「有嗎,我覺得我挺明顯的中年男人了。」我說。
「哪有啊,要不是生日牆上寫的,我們都以為你也就二十多歲呢。」
我想起來快到生日的員工的個人卡就會貼上公司的生日牆,應該是看到我的出生年月了。
女生拍了拍手,說:「法拉利不愧是法拉利,林哥,你有對象沒?應該有了吧,或者結婚了?」
雖然我不清楚是什麼意思,但應該是夸人的話。
我很少聽到那麼直白的誇獎,不自覺地臉就燒了起來。
聽到她的問話,我想到了連鈺冷淡的臉,隨後輕聲說:「沒有。」
那從他十八歲開始的糾葛,在連鈺二十八歲的時候,應該結束了。
「哎——沒有對象嗎?」
「哥,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,喜歡什麼類型的?」
姑娘們的熱情撲面而來,讓我有些無所適從。
「你倆,工作時間就好好工作,不知道你們林工臉皮薄啊?」
領導的話如天籟之音,讓我擺脫了窘境。
我有些感激地看向領導。
領導舉了舉手中的文件夾,示意我跟他來。
9
到了辦公室。
他問:「準備得怎麼樣了?」
「差不多了。」我說。
我計劃好了,今天在國內過最後一個生日,明天休息一天,後天啟程出發。
領導說:「盧安達那邊出了點狀況,你今天晚上就要出發。」
「今天嗎?」
我想到編輯好還沒有發送的簡訊。
不由自主地有些慶幸。
「對。」
「好。」我點點頭,「我回去拿行李箱。」
「讓小遲送你吧。」領導說,「小遲是和你一起去的人。」
我轉頭,發現一個青年站在門邊,沖我點點頭:「你好,遲青。」
神情冷淡,站在我身邊比我高了一個頭,劍眉星目,身姿筆挺。
看起來像個軍人。
我有一米八二。
那他得多高?
「你好,林讓。」
男人的自尊心讓我腹誹,但表面上沒什麼變化,微笑著和他握了握手。
……
行李箱託運完,我和他一起上了飛機。
在聊天過程中,彼此之間有了一個基礎的了解。
看他的身姿,我本來以為是退役軍人。
沒想到竟然是現役。
這個項目有上面的參與,所以倒也不意外。
「這次出了點小事,需要你先去排查一下。」
青年坐在我身邊,閉目養神,「你看起來挺小白臉的,國外很多地方好你這一口,在外面跟緊我,別亂走,也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之外。」
我:「……」
三十五歲,小、小白臉?
……
混混沌沌中,我被遲青推醒。
「到了。」
他說。
和他一起下了飛機,我才打開了手機。
手機里多了幾條來自連鈺的簡訊。
「今天你過生日,我在家等你。合同……你今天生日,續約就當我送你的生日禮物。」
「你去哪了?我打你電話沒人接。他們說,你有事出差了,去哪了?晚一天都不行嗎?」
「我看到監控了,他比我年輕是嗎?」
最後一條,是零點發的。
「林讓,生日快樂,你自由了,我們終於沒有關係了。」
沒有關係了……
其實除了一些他的朋友,沒有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。
我一直努力躲著,不讓他出席我的社交場合,我也不出席他的。
為他留後路。
這樣等合同結束之後,他也好脫身。
他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,但不知為何,有些生氣。
「對了,連鈺是誰。」
我聽到遲青問,猛地抬頭看他。
他將我的小背包提下來挎在肩膀上,在我的灼灼目光中補充道:「你念了幾次他的名字,有點吵。」
我眯起眼睛,組織了一下語言:「是我……曾經喜歡過的人。」似乎只有在陌生人面前,我才能這麼坦誠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