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話,在看著連鈺那雙眼睛的時候,都說不出來了。
我希望得到什麼答案。
我會聽到什麼答案。
貓被關在無法觀測的箱子裡,只要不去打開,貓一定活著,我的自尊,他的愛就都還在。
我能拿得出手的錢、愛。
他已經一個都不缺了。
烈日下帶著細沙的風吹動,帶著我的思緒,廣闊的一界在徐徐向我展開。
麥色皮膚的青年雙手抱臂,那雙銳利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。
但他只是微微頷首,說:「走吧,要遲到了。」
10
排查問題是一個技術活。
而且因為涉及保密項目,我的手機還被封在了箱子裡。
昏天黑地。
從設備里出來,正是黃昏時分。
我洗乾淨了汗,換上新衣服,用英語和對接的人交換著信息,並叮囑他們需要注意保養的點。
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,我把手機揣到兜里。
走到門口,我沖他們點了點頭。
忙碌工作後,就是一段清閒的時光。
我揉了揉太陽穴,沒有精力和體力去旅遊了。
現在只想回到住處,睡他個昏天黑地。
突然,有個人攔到了我的眼前。
和其他人不一樣,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男人。
這裡不是盧安達嗎?
我眨了眨眼睛。
他的語速很快,一邊說著話,一邊往我臉前湊。
我從他的語速中抓住了幾個關鍵詞。
甜心。
尤物。
今晚有空嗎?
我盡力從混沌的思緒中掙脫出來,用英文問:「你多大了?」而且我不是男的嗎?
「十九。」
我:「……我這年齡再過四年就能當你爸了。」
我說:「我已經三十五了。」
很明顯。
我這句話起了反作用。
這個外國佬比剛才更激動了。
我預想到國外會開放。
但我沒想到國外會這麼開放。
我苦惱地揉著太陽穴,思索著要怎麼擺脫他。
智商在裡面已經燒完了,現在跟個漿糊一樣。
「抱歉,他有伴了。」
低沉的聲音。
接下來一隻手就搭在了我的肩膀上。
我側頭看過去,看到了熟悉的臉。
遲青。
一周不見,他倒是沒什麼變化。
我緊繃的肩膀也放鬆了下來。
因為遲青很大一隻,看起來也不是多麼好相處的。
於是外國佬訕訕地又說了幾句,才悻悻離去。
走之前還不忘給我手裡塞了張名片。
我哭笑不得地抬起名片,仔細打量:「介紹得挺全面的。」
身高體重,1,連多少厘米都寫出來了。
遲青掃了一眼,冷嗤一聲:「一般。走,回去了。」
「怎麼回……」
我就看到他長手長腳地上了輛機車。
我把即將要說出口的話重新咽了回去。
我:「我可以打車嗎?」
「我專門來接你的。」
青年壓著眉眼,看起來有些生氣。
我走近了看他,發現他沒生氣。
就是看著我。
「在這裡買的,很帥,我覺得你也喜歡。」
遲青眉壓眼,卻讓我硬生生看出了幾分委屈的感覺。
我:「……」
我這一把老骨頭。
聽到這句話,就知道要捨命陪君子了。
11
這裡沒有限速,也沒有抓拍。
他開得很快。
我閉著眼睛,緊緊摟著他的腰。
太快了,這速度。
我覺得我要飛起來了。
不會下一秒車毀人亡吧?
「放心,有我在。」
青年似乎察覺到我的緊張情緒,拍了拍我環在他腰側的手,安慰道。
……
回到了住的地方,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手機充電。
遲青雙手抱臂,看著我動作。
片刻後問:「你自己一個人來這裡,家裡人都同意?」
我眨眨眼睛,片刻後才意識到他說什麼。
「嗯,父母已經不聯繫了,我也沒有愛人。而且這個項目很重要,我來最合適了。」
遲青說:「爛好人。」
我無奈地說:「好好好,我爛好人,有沒有想吃的?」
「你會做飯?」
他的眼睛亮了起來。
「嗯。」
我看了眼冰箱,「沒什麼東西,我得去買點。」
雖然基本上在家都已經是連鈺做飯。
「你很累,休息吧,需要什麼,我給你買回來。」
我笑:「那敢情好。」
12
冷風。
連鈺知道窗戶開著。
但他不想去關。
他穿得很薄,是白色的襯衫,也不去關窗戶,不知道憋著一口氣在懲罰誰。
面前就是自己買的生日蛋糕。
他轉動僵硬的眼珠,看了一眼時間。
已經晚上八點了。
可是林讓還沒有回來。
他又拿出手機。
林讓還沒有回他消息。
這種感覺……
心高高懸起,像是重新回到了無能為力的年紀。
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少年了。
但是,每次在林讓身邊,在他的目光下,連鈺總是想到當初的自己。
在這些年,他和林讓都在變化。
他已經不是當初的少年。
而林讓也在歲月的磨礪下更加成熟。
他用那雙溫柔的眼睛看著自己。
深情款款。
總是讓他誤以為林讓喜歡他。
但是他更清楚地知道,這是不可能的。
自己才是那個古板無趣、看起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。
他聽過別人口中傳的有關林讓的謠言。
說他喜歡年輕漂亮的少年。
和他父親一樣。
即便現在,林讓和他父親已經分道揚鑣。
連鈺知道,十八歲的自己是什麼樣子。
所以連鈺一直覺得是自己運氣好,那個時候被林讓看到了。
因此,林讓願意留下一部分時間、一部分感情、一部分金錢來給予他。
就像是在街頭遇到的流浪貓,施捨幾分溫暖。
他一直警告自己,別被糖衣炮彈攻破。
林讓這麼體面。
他要控制住自己的心,不要因此沉淪,在林讓決定抽身離開的時候,痛得無以復加,狼狽地祈求林讓再施捨幾分愛,就像一個恬不知恥的乞丐一樣。
在他開始賺錢之後。
他就不再花林讓的錢了。
大學的學費是林讓交的。
他在大學勤工儉學。
都是為了還錢。
但他不敢全部還完。
他害怕,如果還完了,飼養者覺得他已經獨立,便失去了興趣,去找另外一個更加亟需拯救的少年怎麼辦?
那種複雜而又扭曲的心情。
讓他跌跌撞撞和林讓走過了十個年頭。
他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少年了。
他也有了自己的成就和自信。
但是他知道內心逐漸膨脹的不安。
成熟、溫柔、真誠又帥氣的男人,總能吸引那些年輕的狂蜂浪蝶。
林讓是一個溫柔而有責任心的人。
誰和他在一起,都會幸福的。
而他,已經 28 歲了。
沒有人永遠十八歲,但永遠有人十八歲。
他害怕,會不會有下一個「連鈺」。
用可憐的處境獲得了憐憫,順著林讓的憐憫逐漸往上爬,直到一點點占據本該屬於他的位置。
有那麼多人想這麼做。
在他看到林讓和年輕的實習生走得很近Ṭüₖ之後。
他貌似乎穩的內心終於繃不住了。
他找到了宋夏。
他知道宋夏之前給別人當金絲雀。
他想。
他還有看得過去的皮囊。
還有看得過去的地位和金錢。
他想再學學,如何當一個合格的金絲雀。
如何討飼養者的歡心。
但是……
連鈺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。
他好像還是做錯了。
飼養者的興趣一去不復返。
他親自把項圈從自己的脖頸上取了下來。
就像收回他所在的一切。
這種感覺比當初還要無助。
他新擬了一份合同。
他把自己的錢全給林讓。
只要他願意繼續飼養他。
連鈺能給林讓自己賺的所有錢。
既然當初就是一紙合同把他們綁在一起。
現在就用合同繼續綁著多好?
可是……
林讓一直沒有回覆他。
讓他陷入無望的等待之中。
林讓分ţűⁱ明說過不會讓他等。
因為合同到期。
所以那些甜言蜜語也隨著項圈的收回,都變得沒有作用了嗎?
13
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。
睡醒的時候,身邊躺著遲青。
想起來了。
昨天廚房炸了。
打掃完大家都很累。
遲青躺的那張床被蟲子蛀爛了,所以不得不和我擠一起。
我目光掃過沉睡的男人。
他的睡姿很規矩。
躺著,雙手交疊放在腹部。
我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陽穴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