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年搖頭。
聲音冷肅。
我說:「我心裡有數,這個只有我能做,而且很危險,我得確保百分之百的準確率。」
「今天是除夕。」
「對啊,單位不是有團建嗎?你怎麼不去?」
我問。
青年揚了一下眉梢,下巴沖我抬了抬。
像是在說因為我。
我無奈地笑了笑。
他昂首的時候像一隻驕傲的豹貓。
遲青語言簡潔:「你需要一支煙,一瓶酒。我們聊一聊,才能解決你的情緒。」
我挑眉:「這也是你的任務嗎?」
遲青漆亮的眼睛看著我,說:
「這不是軍人的任務,但是是遲青的任務。」
說著,他伸出手,遞來一瓶酒。
我們聊一聊。
我曾經無數次對連鈺說出這句話。
但他真正面對面坐在我身前的時候,看著那雙眼睛,我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。
一杯酒。
我仰頭喝下。
「興許我應該更加勇敢,就像年輕的時候,不管不顧一往無前。」
我說,「這樣鬱結在心的困惑就能被解答,痛徹心扉,卻能斷得乾脆利落。可是我太懦弱了,所以一直在拖,理智告訴我,直到早晚有一天事情就會解決,情感卻在哀求我,拖一天吧,明天就和他攤牌。再拖一天吧,興許一攤牌,他就會離開我,他不會再在我的身邊。」
不知道是因為這句話,還是那口烈酒。
燒得我心口火熱。
眼眶也跟著紅了。
我沒頭沒尾地傾訴,遲青就這麼坐在那安靜地聽著。
第二杯酒。
「那是……夏天。」
我第一次遇見連鈺。
少年蹲在草叢旁,垂眸喂養著一隻小貓。
他很瘦,在寒冬時分穿著不合體的外套。
他的午餐是兩個饅頭,偶爾加餐多一個雞蛋。
但他仍舊省下一筆錢,每天給小貓買貓糧。
我被那張漂亮的臉驚艷到了,不由自主地在每天路過時留意他。
他沒有留意過我。
直到有一天,我再次經過。
卻沒有發現那隻貓。
我裝作也是一個愛貓人,站在他旁邊的時候故意四處張望,嘟囔:「咦,這裡的流浪貓呢?」
「我找了一家好心人。」
少年咽下饅頭,眼睛沒有看我,只是輕聲接下了話茬,「它有家了,不然的話,喂流浪貓就是在害它。」
我抿了抿唇,慢慢嗯了一聲,很想問。
那你呢?
你有家嗎?
為什麼天天吃饅頭?
我變得越來越想了解他。
那是愛的開始。
18
酒精在起作用。
我覺得腦袋已經有點沉了,唇齒間字句有些不清楚:「夏天很熱,有蟬鳴聲。但他的眼睛很好看,每次看向他,整個人都像是沉在了涼水中。」
「可是,我採取的方式是錯誤的,很錯誤。剛開始,我沒有認識到,當我認識到的時候,已經來不及了。情感投入得太多,我已經開始循規蹈矩,害怕變革帶來山崩地裂。」
「你只是怕他離開你。」遲青似乎這麼說,「其實,是不確定他究竟愛不愛你。」
我眯著眼睛,點點頭,被人戳中了心底所想,我不禁有些結巴:「是、是的。」
說完,我苦笑了一聲:「畢竟我的確已經不再年輕了。」
我給他分了一支煙,問:「介意嗎?」
「輕便。」
「今天,想三個人一起過除夕夜嗎?畢竟適合團聚。」
遲青咬著沒有點燃的煙,說。
我:「?」
我的大腦有幾秒宕機。
「同事要來?」
「你口中那位『他』,我在回來的時候見他在單位門口站著,我看過他的照片,知道是來找你的,就帶過來了,現在正在樓下抹眼淚。」
遲青躲過我伸來的打火機,垂首,借我的煙點燃了自己的煙。
「要去看看嗎?」
青年似笑非笑,凌厲眉骨下那雙鷹眼看著我,「反正已經不可能再壞了,不是嗎?」
19
他沒有林讓了。
但讓他真的消失在林讓的一界裡,他做不到。
連鈺蹲在樓下抹眼淚。
還是他最討厭的情敵帶自己進來的。
一副正宮的做派。
「我只能帶你到這裡來。我不知道林讓願不願意見你。」
「……今天除夕,我只想守在離他最近的地方。」
說著。
他蹲在牆角,就開始抹眼淚。
真的是被林讓養得有些矯情。
當初那些苦都吃得下。
但現在只是這麼長時間沒有見林讓,就受不了。
哭什麼啊。
林讓就在那裡。
在他能找到的地方。
他可以在這裡也租個房子。
每天都能見到林讓。
就算林讓喜歡年輕的。
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是最長的。
他和林讓是最契合的。
大不了到時候再整容、拉皮、漂粉。
他還有時間。
……
「連鈺?」
淚眼朦朧中,他似乎聽到了林讓的聲音。
林讓似乎在問:
你怎麼來這裡了?
你為什麼哭了?
是幻覺吧。
自己說了那麼過分的話。
林讓不可能再下來了。
他什麼也不聽,只是沖那個高大的身影搖搖腦袋,說:「我愛你。我可以倒貼當小小情人,我付費當金絲雀。我們已經十年了,你不要這麼對我。不要一聲不吭地離開。」
像向心投降。
告訴勝利者。
你可以拿著我的愛肆意地傷害我。
我認輸了。
我無法做到讓這顆心不為你傾倒。
我無法體面地與你分開。
他看到青年無奈地也蹲了過來。
他似乎喝酒了,拖長了聲音說:
「你是不是沒看我給你寫的信呀?」
連鈺眨眨眼睛,隨後誠實地搖搖頭。
他不敢看,現在還在自己的枕頭下面壓著。
「我就知道。」林讓笑了一聲,「信的上面,我向你道歉。我並不是見色起意想包養你。我很喜歡你,但是當時太年輕,我用錯了方法。」
「不、不用道歉,你幫了我,該道歉的應該是我。」
「你為什麼一直不用我給你的錢啊?」林讓問。
連鈺垂著眼瞼,說:「我能賺錢。我不能用你的錢。那樣我會欠你的太多了,我想和你兩清,就可以乎等地在一起了。我要賺多多的錢,要和你表白,我自己存著錢,全部都在送你的那張卡上。存著,當嫁妝。」
對方笑了。
臉上似乎還流著淚。
罵了一句髒話。
不知道罵自己,還是罵連鈺。
「我才應該道歉。那天說的人其實是我。那隻金絲雀說的花樣,我都沒玩過。我怕你會被別的人勾走,我恨我自己。」
「我沒有當金絲雀的天賦,古板,無趣,只知道垂頭猛鑿。」
連鈺垂首,抹掉了眼淚,啞著嗓音說,「我會改進的,能不能……讓我留在你的身邊?」
他看到林讓似乎點頭了。
他看到青年從錢包里拿出了他的照片。
幾天都沒睡覺的腦袋被衝擊得無比眩暈。
連鈺臉紅撲撲的,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。
還沒等林讓再說些什麼。
連鈺把手裡的卡塞到了林讓手中,隨後悶聲悶氣地說:「我要暈了。」
這個時候,就不用說這一路來得多麼艱辛了。
說完,他眼一閉,真的栽倒了過去。
這次,連鈺可以放心地暈過去。
暈在林讓的懷裡。
(全文完)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