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第四年,你媽說她身體不好要買保健品,每個月固定轉三千。」
「……」
我一筆一筆地念著,江濤的臉色隨著我的聲音,一點一點地白下去。
那是一種被揭穿了所有謊言的,無所遁形的恐慌。
等我念完最後一筆,我合上帳本,抬頭看他。
「這五年,你陸陸續續,一共轉給你媽和你弟,二十八萬七千塊。」
「我們的存款,還剩下一萬三。」
「江濤,你要的十萬,在哪裡?」
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我,嘴巴張了張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那個帳本,像一記響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他臉上。
過了許久,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,但底氣已經完全不足。
「那……那都是給我媽的養老錢!是給江峰應急的!這有什麼問題?」
他還在嘴硬,還在試圖用「孝順」這塊遮羞布來掩蓋他的自私和轉移財產的事實。
「養老?」我冷笑出聲,「你的父母是父母,需要你養老。我的父母就不是父母了嗎?他們就不需要養老嗎?」
「這五年來,我給過我爸媽一分錢嗎?」
「你每個月把工資卡給我,聽上去是信任我,實際上呢?是讓我當這個家的免費保姆和出納,方便你源源不斷地把你原生家庭那個無底洞填滿!」
我的聲音不大,但每個字都像一把刀子,戳破了他偽善的面具。
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,臉上一陣紅一陣白。
羞恥和憤怒在他眼中交織,最終,憤怒占據了上風。
他猛地向前一步,揚起了手。
「你胡說八道!」
他想動手。
這個我愛了五年,付出了五年的男人,在謊言被戳穿後,選擇用暴力來維護他可憐的自尊。
我的心,在那一刻,徹底死了。
我沒有躲,只是平靜地舉起了我的手機。
螢幕上,紅色的錄像鍵正在一閃一閃。
「你打。」
我說。
「你今天要是敢動我一根手指頭,我們明天就法庭見。」
他揚在半空中的手,僵住了。
看著我冰冷而陌生的眼神,他眼中的怒火慢慢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慌。
他大概從來沒想過,那個一向溫順隱忍的蘇晴,會用這樣決絕的方式,跟他對峙。
他,怕了。
江濤的手,在空中僵持了足足半分鐘,最終還是頹然地放下了。
他沒拿到錢,只能灰頭土臉地離開,去想別的辦法。
後來我聽說,他找朋友借了錢,還是那種利息高得嚇人的短期貸款,才勉強湊夠了公公的手術費。
第二天上午,我正在家裡收拾東西,門鈴被按得震天響。
我不用看貓眼都知道是誰來了。
打開門,婆婆劉芳那張布滿褶子的臉就出現在我面前,上面掛著刻意擠出來的悲痛。
她一進門,就繞過我,直接撲倒在客廳的地毯上,開始她最擅長的表演。
「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!」
「辛辛苦苦把兒子拉扯大,給他娶了媳婦,結果娶回來一個鐵石心腸的劊子手啊!」
「老頭子躺在醫院裡等錢救命,她這個當兒媳的見死不救啊!」
她一邊哭喊,一邊用手捶打著地面,聲音之大,恐怕整棟樓都能聽見。
這就是她的武器,道德綁架和撒潑耍賴。
過去五年,我見識過無數次。
每一次,江濤都會站在她那邊,讓我退讓,讓我道歉,讓我息事寧人。
但今天,不一樣了。
我冷冷地看著她在地上打滾,像看一個與我無關的小丑。
「你嫁進我們江家,就是我們江家的人!你的錢,就是我們江家的錢!你現在拿錢救你公公,不是天經地義的嗎?你還想怎麼樣?」
她見我無動於衷,索性從地上爬起來,指著我的鼻子罵。
她的理論,蠻橫又可笑。
我懶得跟她爭辯,轉身從書房裡拿出一份文件,扔在茶几上。
「看清楚,這是我們的婚前協議。」
「上面白紙黑字寫著,我的婚前財產,包括我名下的房產和存款,都屬於我個人所有,與你們江家,沒有一分錢關係。」
劉芳愣住了,她拿起那份協議,眼神里全是茫然。
「什麼……什麼協議?我怎麼不知道有這種東西?」
我看向站在門口,一臉尷尬和心虛的江濤。
「江濤,你忘了?這份協議,你當初可是親手簽了字的。」
江濤的臉瞬間漲紅,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。
當年我們結婚,我父母怕我吃虧,堅持要簽這份協議。
江濤當時為了娶我,毫不猶豫地簽了,大概根本沒把這當回事,以為只是一張廢紙。
沒想到,今天,這張「廢紙」成了我的護身符。
劉芳看江濤的反應,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。
她眼裡的精明算計瞬間被驚慌取代,隨即,她爆發出了更強烈的撒潑。
「好啊!你們蘇家從一開始就算計我們江家!」
「騙婚!這是騙婚!」
她開始在屋子裡亂摔東西,把茶几上的杯子掃到地上,發出刺耳的破碎聲。
「我今天就死在這裡!讓街坊鄰居都看看,你們是怎麼逼死一個老婆子的!」
她一屁股坐在地上,開始嚎啕大哭。
面對這種無賴行徑,講道理是沒用的。
我拿出手機,平靜地按下了 110。
「喂,你好,我要報警。」
「地址是 XXXX 小區 X 棟 X 單元 XXX。」
「有人私闖民宅,並且在屋裡尋釁滋事,打砸物品,嚴重影響了我的正常生活。」
我的聲音不大,但在劉芳的哭嚎聲中,異常清晰。
劉芳的哭聲,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鴨子,戛然而止。
她和江濤都用一種見了鬼的表情看著我。
他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,我真的會報警。
在他們看來,這是「家事」,家醜不可外揚。
而我,就是要撕開這層「家事」的遮羞布,讓所有醜陋都暴露在陽光下。
「蘇晴!你瘋了!」江濤衝過來想搶我的手機。
我後退一步,避開了他。
電話那頭的接線員已經記錄完畢,告訴我警察會儘快出警。
我掛掉電話,看著目瞪口呆的母子倆,平靜地說:
「你們現在有兩個選擇。」
「第一,自己離開。」
「第二,等警察來了,跟他們去派出所解釋你們的行為。」
劉芳的臉上,第一次露出了恐懼。
警察最終還是來了。
面對穿著制服的民警,劉芳那套撒潑打滾的把戲完全失靈了。
在民警的嚴肅警告下,她和江濤只能灰溜溜地離開了。
臨走前,江濤回頭看我的那一眼,充滿了怨毒和憤怒。
他覺得我讓他和他媽在警察面前丟盡了臉。
他摔門而去,那巨大的聲響,像是我們之間關係的徹底斷裂。
那天晚上,他沒有回來。
第二天,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,是小叔子江峰打來的。
電話一接通,他一改往日的吊兒郎當,語氣異常緩和。
「嫂子,你別生我媽的氣,她就是那個脾氣,刀子嘴豆腐心。」
「都是一家人,別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。」
他上來就打親情牌,扮演一個懂事的和事佬。
我沒有說話,靜靜地聽著他表演。
果然,虛偽的客套之後,他很快就暴露了真實目的。
「那個……嫂子,我最近看上了一套房子,位置挺好的,就是首付還差一點。」
「你看,能不能……幫我個忙?」
他終於圖窮匕見了。
「差多少?」我淡淡地問。
他以為有戲,聲音里頓時帶上了興奮。
「不多不多,就二十萬!」
二十萬,在他嘴裡,說得像二十塊錢一樣輕鬆。
他緊接著補充道:「嫂子,你放心,這錢就算我借的。等我結了婚,爸媽以後就歸我照顧,絕對不用你和我哥操心!」
他畫了一張好大的餅,用虛無縹緲的未來,來換取實實在在的二十萬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