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又打開了一個頁面，輸入了「離婚協議書範本」。
當我開始逐字逐句地研究那些條款時，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決心。
我要徹底斬斷我的後路，和那段不堪的過去，做一個徹底的了斷。
後來聽周晴說，張浩得知我父親出院的消息後，特意買了昂貴的補品，想上門來「表現」一下，獻個殷勤。
結果，他連我家的門都沒能進去，就被我哥連人帶東西一起，給轟了出去。
他在樓下站了很久，最後還是灰溜溜地走了。
屬於他的機會，早就被他自己，親手葬送了。
旅程過半，我到了浪漫的土耳其，坐上了心心念念的熱氣球。
看著無數色彩斑斕的熱氣球在卡帕多奇亞的晨光中緩緩升起，我感覺自己也像它們一樣，獲得了新生。
而張浩的耐心，終於在日復一日的家務和爭吵中，被消耗殆盡。
沒有了我這個緩衝帶和出氣筒，他和他原生家庭的矛盾，開始集中爆發。
他因為精神不濟，在工作上出了一個重大紕漏，被領導狠狠地批評了一頓，扣了半個月的獎金。
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，迎接他的不是安慰，而是公公的抱怨和婆婆的指使。
「小浩，我這肩膀不得勁，你給我捏捏。」
「小浩，家裡醬油沒了，你趕緊去買！」
「小浩，你看看你拖的這地，跟個大花臉似的，還沒我拖得乾淨！」
他被折磨得幾近崩潰。
終於，他想到了他那個「人生大事」需要他幫忙的弟弟，張偉。
他給張偉打電話，想讓他過來替自己一天，好讓他喘口氣。
電話那頭，張偉的語氣很不耐煩。
「哥，我這兒正忙著呢！我要陪我老婆逛街，哪有空啊！」
「不就照顧下爸媽嗎，能有多累？」
張浩壓著火氣說：「小偉，你哥我快累趴下了，你就來幫一天忙，就一天！」
「哎呀真沒空！」張偉的聲音充滿了不悅，「再說了，爸媽一直不都是大嫂在照顧嗎？現在她跑了，不就該你頂上？你是長子，孝順父母是天經地義的！」
「你……」張浩被這句話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他為了這個弟弟，耽誤了見岳父最後一面，拋下整個家不管不顧。
可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，這個弟弟卻把「孝順」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。
他終於忍不住，在電話里和張偉吵了起來。
婆婆王蘭聽到動靜，一把搶過電話，對著張浩就是一頓臭罵。
「張浩你有沒有良心！你弟剛搬新家，多忙啊！你當哥的不知道體諒他，還跟他吵架！你懂不懂事！」
她永遠都是這樣，毫無底線地偏袒著小兒子。
張浩看著一味護著弟弟，對自己橫加指責的母親，內心積壓了半個多月的委屈、疲憊和憤怒，在這一刻，徹底爆發了。
他第一次，對著他言聽計從了三十多年的母親，怒吼出聲。
「媽！你到底有沒有心！我也是你兒子！我就活該累死嗎！」
那一瞬間，張浩第一次，對自己一直以來的付出，對自己維護的這個「家」，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失望和寒心。
他終於嘗到了，我曾經嘗過無數次的，那種被當作工具人，被無情壓榨的滋味。
一個月的旅行結束，我回國了。
飛機落地的那一刻，陽光正好。
我沒有通知任何人。
先回了趟家，看了看恢復得很好的父親，把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小禮物交給他。
父親看著我，容光煥發，眼神堅定，與一個月前那個憔悴疲憊的女人判若兩人，欣慰地笑了。
第二天，我直接去了提前約好的律師事務所。
張浩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，瘋了一樣地趕了過來。
他衝進律師辦公室的時候，我正和律師討論著協議的最後細節。
他看起來狼狽不堪，鬍子拉碴，眼窩深陷，身上的襯衫皺巴巴的。
「林舒！」他喘著粗氣，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。
我平靜地抬起頭，將桌上那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，推到了他面前。
「離婚協議，你看一下，沒問題就簽字吧。」
張浩看著那幾個刺眼的黑字，身體晃了一下。
他不願意相信。
「不，我不簽！」他撲到桌前，試圖挽回，「小舒，我知道錯了，我真的知道錯了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，我以後一定改！我什麼都聽你的！」
他開始打感情牌，說起我們從前的美好，說起他對這個家的「貢獻」。
我只是平靜地看著他，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的獨角戲。
等他說完，我才緩緩開口，問了他一個問題。
「如果今天，躺在醫院裡等著手術費救命的，是你弟弟張偉。」
「而我爸，正在過七十大壽，需要你這個女婿去撐場面。」
「張浩，你會怎麼選？」
我的聲音很輕，卻像一把重錘，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。
張浩張了張嘴，啞口無言。
他的臉上血色盡褪。
他那片刻的沉默，已經給了我最清晰的答案。
我笑了，笑得有些蒼涼。
「你看，你根本就沒覺得自己錯了。」
「在你心裡，你的原生家庭，你的弟弟，永遠排在第一位。而我，我們的家，永遠是可以被犧牲，被延後的選項。」
我從包里，拿出另一個文件夾。
我當著律師的面，將裡面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擺在他面前。
這些年，他給張偉的轉帳記錄。
在我爸住院期間，他和家人的通話時長記錄。
他為了給他弟買車，偷偷挪用我們共同存款的銀行憑證。
……
一條條，一樁樁，證據確鑿。
「張浩，你的行為，已經嚴重損害了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，嚴重影響了我們的夫妻感情。」
「這段婚姻，我不是在通知你，我是在執行結果。」
律師在旁邊補充道：「張先生，根據婚姻法相關規定，以及林女士提供的這些證據，如果您不同意協議離婚，進入訴訟程序，您在財產分割上，可能會處於更加不利的地位。」
張浩看著那些白紙黑字，癱坐在椅子上，再也說不出一個字。
最終，張浩在離婚協議上籤了字。
大概是那疊厚厚的證據讓他明白，再掙紮下去，他只會輸得更難看。
房子是我婚前父母買的，他沒份。
婚後共同財產，根據律師的建議和我掌握的證據，我拿回了屬於我的那部分，也拿回了大部分本該平分的資產。
張浩，幾乎是凈身出戶。
他拿著自己的東西，徹底回歸了他那個讓他無限牽掛、無限付出的原生家庭。
沒有了我的制約和我們這個小家的拖累，他終於可以毫無保留地，去為他媽和他弟當牛做馬了。
辦完手續的那天，天很藍。
我開著車，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裡轉了一圈，最後停在了一家花店門口。
看著那些絢爛綻放的生命，我突然找到了未來的方向。
一個月後，在一條安靜的街道上，我的花店，「新生」，開業了。
店面不大，但每一個角落都傾注了我的心血。
開業那天，父親和哥哥都來了，閨蜜周晴更是拉來了她所有的朋友給我捧場。
我穿著圍裙，在花叢中忙碌，臉上是久違的、發自內心的笑容。
後來，聽說張浩的日子並不好過。
沒有了我的收入支撐，他一個人要養活自己，還要應付他母親和弟弟時不時的索取，過得捉襟見肘。
沒過多久，他弟弟張偉買的那個大平層要裝修，又理直氣壯地找他要二十萬。
他哪裡還拿得出來。
據說，為此家裡爆發了驚天動地的大戰，婆婆王蘭坐在地上撒潑打滾，罵張浩是個沒用的廢物。
而張浩，只是麻木地坐在那裡，一言不發。
那些曾經被他奉為圭臬的親情，最終變成了捆在他身上的枷鎖和笑話。
他偶爾會發簡訊給我，內容無非是後悔、懺悔和請求復合。
我一條都未曾回復。
有些路，走錯了，就再也回不了頭。
我的生活，在離開他之後，才真正開始。
花店的生意越來越好，我認識了很多有趣的新朋友。
我開始健身，學習插畫，每個周末都會去聽音樂會或者看畫展。
我用那十萬塊，買回了我的自由，買回了我全新的人生。
這天下午，陽光正好。
一個穿著白襯衫，氣質乾淨的男人走進店裡，他抱著一本書，笑起來眼睛裡有星星。
「老闆，」他開口，聲音溫和動聽，「請問，你這裡的向日葵，可以送到心裡去嗎？」
我抬起頭，迎上他的目光，也笑了。
「當然，只要你心裡，有足夠多的陽光。」
我知道，屬於我的故事，才剛剛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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