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正在去岳母生日宴的路上,大舅哥發來簡訊。
「座位有限,你就別來了,一家人吃飯,你在算外人。」
我默默調轉車頭回了家。
點了一份豪華火鍋外賣,開了一瓶珍藏的紅酒。
正當我吃得盡興時,妻子電話打來,語氣急躁:「你怎麼還沒到?媽的生日你都敢遲到?」
我擦了擦嘴,慢悠悠地回她:「不是你哥說座位有限,我是外人嗎?」

手機聽筒里傳出短暫的電流聲,死寂之後,是我妻子張悅拔高的嗓音。
「你說什麼?」
我將一片剛涮好的肥牛塞進嘴裡,濃郁的牛油香氣混著麻醬的醇厚,瞬間填滿了口腔。
我拿起餐巾,慢條斯理地抹了抹嘴角,平靜地重複了一遍張偉發來的簡訊內容。
「座位有限,你就別來了,一家人吃飯,你在算外人。」
一字不差,甚至連語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。
電話那頭的張悅,呼吸明顯急促起來。
「不可能!我哥怎麼會說這種話!林帆,你是不是又在小題大做?」
她的聲音尖利,充滿了被戳穿謊言後的惱怒和對我根深蒂固的不信任。
「今天是媽的生日,你懂點人情世故行不行?全家人都到了,就差你一個,親戚們都在問,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!」
又是這套說辭。
我的臉,我的面子。
好像我的存在,就是為了襯托她在娘家的風光和體面。
往常,聽到這種指責,我大機率會立刻放下所有情緒,低聲下氣地道歉,然後想辦法補救,好讓她消氣。
但今天,我不想了。
我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火鍋,那些翻滾的牛百葉、蝦滑和毛肚,它們帶來的暖意都比電話那頭的聲音要真實。
我夾起一顆彈牙的魚丸,吹了吹,才開口反問。
「我在你家,什麼時候不算外人?」
這個問題很輕,卻像一塊巨石投入了平靜的湖面。
張悅那邊徹底沒了聲音。
幾秒鐘後,不是解釋,也不是安撫,而是更加失控的憤怒。
「林帆你什麼意思!你瘋了嗎!」
嘟嘟嘟……
電話被她狠狠掛斷。
我放下手機,繼續享用我的晚餐。
窗外的城市華燈初上,霓虹閃爍,勾勒出冰冷的高樓輪廓。
我的世界裡,只有這一方餐桌是溫暖的。
火鍋的咕嚕聲,成了唯一的背景音。
結婚五年了。
這五年,我像一個陀螺,被抽打著為這個家,不,是為她和她的娘家不停地旋轉。
我以為我的付出能換來平等的尊重,能讓我真正融入這個家庭。
事實證明,我錯了。
五年前,我們剛結婚,手頭拮据。
張偉看上了一輛二十萬的車,岳母一個電話打來,張悅就在我耳邊吹風。
「我哥有輛車,出門談生意也方便,這是為了我們家好。」
我掏空了工作幾年攢下的所有積蓄,為他付了全款。
張偉提車那天,意氣風發,連一句「謝謝妹夫」都沒捨得說。
三年前,岳母膽結石手術。
張偉在外面以「談業務」為名,每天只在飯點出現片刻,拍幾張照片發朋友圈,配文「母親在,不遠遊」。
是我,請了一個星期的假,在醫院跑前跑後,端屎端尿,守著陪護床熬了七個晚上。
出院那天,親戚們都誇張偉孝順,他坦然受之,仿佛陪床的人是他。
至於這個家,我們現在住的這個家。
房貸是我一個人在還,水電燃氣是我在交,物業費是我在繳。
張悅的工資呢?
大部分都以各種名義,補貼給了她那個不成器的哥哥和永遠在哭窮的媽。
我像一個成年巨嬰的專屬提款機,也像他們全家的免費長工。
這些付出,在他們眼裡,是理所當然,是我的本分。
我偶爾抱怨一句,張悅就會說:「我們是一家人,你分那麼清幹嘛?」
一家人。
多麼諷刺的詞。
叮鈴鈴——
手機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,螢幕上跳動著「岳母」兩個字。
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按下了接聽鍵。
「林帆!你什麼意思!今天我生日,你人都不到場,是不是不把我這個丈母娘放在眼裡!」
岳母的聲音中氣十足,充滿了興師問罪的威嚴,聽起來一點也不像剛生過氣的人。
我拿起那瓶 82 年的拉菲,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,然後對著聽筒,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語調說。
「媽,是張偉不讓我去的。」
說完,我沒等她反應,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今晚,我不想再接任何人的電話了。
我只想安安靜安地,當一個「外人」。
生日宴上的氣氛急轉直下。
張悅坐在主桌,如坐針氈。
身邊三姑六婆的詢問聲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。
「小悅,林帆呢?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沒來?」
「是不是工作太忙了?年輕人也要注意身體啊。」
「哎,該不會是小兩口吵架了吧?」
她臉上的笑容僵硬得快要碎掉,只能一遍遍地尷尬掩飾。
「他公司臨時有急事,實在走不開,讓我跟媽說聲對不起。」
坐在旁邊的張偉,一邊剔著牙,一邊陰陽怪氣地煽風點火。
「什麼急事,我看他就是小心眼。我不就跟他開了個玩笑嘛,發個簡訊讓他別來,他還當真了。一點格局都沒有。」
這話一出,周圍親戚的眼神瞬間變得玩味起來。
岳母的臉當場就拉了下來,黑得像鍋底。
當著一眾親戚的面,她用筷子重重敲了一下桌子,對著張悅就開始數落。
「張悅!你看看你找的好老公!現在翅膀硬了,連我的生日宴都敢不來!你就是這麼管老公的?真給我丟人!」
指責聲尖銳刺耳,張悅的頭垂得更低了,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。
那頓飯的後半場,她味同嚼蠟。
宴席一結束,她就拎著包,怒氣沖沖地沖回了家。
用指紋解鎖開門,玄關的燈沒開,客廳里只有電視螢幕在閃爍著光影。
林帆正靠在沙發上,腿上蓋著薄毯,戴著耳機,悠閒地看著一部老電影。
茶几上杯盤狼藉,空氣中還殘留著火鍋的香氣。
他竟然在家吃了火鍋!
一股無名火直衝張悅的天靈蓋。
她衝過去,一把奪下林帆的耳機,啪地一聲關掉了電視。
「林帆!你是不是故意的!你就是想讓我在全家人面前難堪,對不對!」
她歇斯底里地吼叫,胸口劇烈起伏。
我沒有回應她的質問,只是慢慢地從沙發上坐直身體,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。
手指在螢幕上劃了幾下,打開了銀行 APP。
我把手機遞到她面前。
「你看。」
張悅不明所以,低頭看去。
螢幕上,是五年來的轉帳記錄。
「2018 年 10 月,轉帳張偉,20 萬,購車。」
「2019 年 3 月,轉帳岳母,2 萬,旅遊。」
「2020 年 5 月,轉帳張偉,5 萬,『創業』。」
「2021 年 8 月,轉帳岳母,3 萬,住院費。」
一筆又一筆,密密麻麻,每一筆都清晰地標註著用途。
這些數字,像一把把尖刀,刺得張悅眼睛生疼。
「我付出的時候,你們覺得這是理所當然。現在,僅僅因為你哥的一條簡訊,一場我被排除在外的『家宴』,就成了我的錯?」
張悅看著那些冰冷的數字,一時語塞。
那些錢,她都知道,甚至大部分都是經她的手轉出去的。
但她從未像這樣直觀地看到它們被匯總在一起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