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著他們拙劣的表演，只覺得可笑。
我從抽屜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幾份合同和收據，輕輕地放在桌子上，推到他們面前。
「我沒被騙，也沒把錢藏起來。這錢的每一分去向，都清清楚楚地寫在這裡了。」
李靜和張偉迫不及待地撲了過去，抓起那些文件。
當他們看到「金色夕陽養老社區十五年服務合同」以及那張一百二十萬的付款憑證時，兩個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。
「十五年……一百二十萬……」李靜的手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，「媽，你瘋了嗎？！你花一百二十萬，就為了住這個破地方？！」
「這裡不是破地方。」我糾正她，「這裡的環境和服務，都值得上這個價錢。而且，我還給自己預留了二十萬的醫療儲備金，也簽了合同，由養老院和銀行共同監管。」說著，我又把另一份醫療儲備金的合同推了過去。
張偉一把搶過合同，眼睛快速地掃著上面的條款，越看臉色越難看。
他咬著牙說：「媽，就算……就算這兩筆加起來，也才一百四十萬，那剩下的四十萬呢？」他的眼睛裡閃爍著最後一絲希望的貪婪之光。
我笑了，笑得有些悲涼。
「剩下的四十萬啊，我存了個五年定期。利息呢，就當是我自己的零花錢。畢竟，人活著，總不能手裡一分活錢都沒有吧？萬一想出去旅遊，想買件新衣服，總不好再伸手問你們要，對不對？」
我的話，像一記重錘，徹底擊碎了他們最後的幻想。
李靜的身體晃了晃，幾乎要站不穩。
她指著我，嘴唇哆嗦著，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：「你……你……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！那套房子……那套房子是留給我的！是我以後孩子的學區房！你把它賣了，錢也自己花光了，你有沒有為我，為你的外孫想過？！」
「為你著想？」我終於收起了所有的平靜，聲音陡然提高，「李靜，我問你，在我躺在浴室冰冷的地板上兩個小時，差點就這麼過去的時候，你在哪裡？在我鼓起勇氣向你求助，只希望能得到每個月兩千塊錢的支持時，你是怎麼跟我說的？你說養老是我自己的事，讓我自己解決！你說你沒有義務！現在，我按照你說的，自己解決了，你又跑來質問我為什麼這麼自私？到底是誰自私！」
07
我的話像連珠炮一樣，每一個字都砸在李靜的臉上。
她被我問得啞口無言，臉色一陣紅一陣白，眼神開始躲閃。
女婿張偉見狀，連忙上前一步，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：「媽，您別生氣，靜靜她不是那個意思。她也是工作壓力大，說話不過腦子。但您不能因為一句氣話，就做出這麼衝動的決定啊！一百八十萬，那可是一百八十萬啊！您就這麼……這麼全搭進去了？這跟把錢扔水裡有什麼區別？」
「扔水裡？」我冷笑一聲，「我花錢，買我自己的後半生安穩無憂，買我自己的尊嚴，這叫扔水裡？張偉，我倒想問問你，如果這筆錢沒花，放在我這裡，你們打算怎麼用？是不是準備拿去給你們自己換套大房子，或者給你兒子存著當留學基金？你們是不是早就盤算好了，等我一死，那套學區房就是你們的囊中之物了？」
張偉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，被我說中了心事，卻又無法反駁，只能尷尬地站在那裡，嘴巴張了幾下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李靜的眼淚終於決堤了。
她哭著喊道：「媽，你怎麼能這麼想我！我是你女兒啊！就算我上次說話重了點，可我心裡還是有你的啊！你怎麼能這麼狠心，一點後路都不給我們留！」
「後路？」我站起身，走到她面前，目光直視著她的眼睛，「我給了你機會，李靜。在你對我說『我沒有義務』的時候，是你親手堵死了自己的後路。
從那一刻起，我就明白了，我這輩子唯一能指望的，只有我自己。
我的房子，我的錢，跟你，跟你們這個家，再也沒有任何關係。
這是你們教我的。」
我頓了頓，從桌上拿起最後一份文件，那是一份經過公證的遺囑。
我把它遞到李"靜"面前。
「這是什麼？」李靜顫抖著手接過去。
「我的遺囑。」我平靜地說，「我那四十萬的存款，在我死後，會連本帶息，全額捐贈給我曾經任教的山區小學的貧困生助學基金。受益人不是你，也不是你的孩子。至於我的後事，養老院這邊也已經全部安排妥當了，費用也從我的醫療儲備金里預支了。所以，從今往後，你們不用再為我的任何事情操心了。你們可以過你們的好日子，我過我的獨木橋。我們兩不相欠。」
李靜看著手裡的遺囑，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著她的眼睛。
她終於崩潰了，癱坐在地上，放聲大哭起來。
那種哭聲，不再是剛才的憤怒和歇斯底里，而是充滿了真正的絕望和悔恨。
張偉站在一旁，臉色鐵青，想去拉她，又不知該說什麼。
他知道，一切都完了。
他們精心算計的未來，因為丈母娘這釜底抽薪的一招，徹底化為了泡影。
我看著痛哭流涕的女兒，心裡沒有一絲快意，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。
我沒有再多說一個字，轉身走到窗邊，推開窗戶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。
樓下花園裡，幾個老人正在打太極，合唱團的歌聲隱隱約約傳來。
我知道，從今天起，我的人生，才算真正開始了。
08
李靜和張偉最終是怎麼離開的，我已經記不太清了。
我只記得他們在我房間裡鬧了很久，從指責、謾罵，到後來的哀求、懺悔，各種戲碼輪番上演。
但我始終沒有再鬆口。
我的心，早在那通電話里，就已經死了。
對於一個心死的人來說，任何眼淚和表演，都毫無意義。
他們走後，養老院的張院長親自來我房間看望我。
她給我送來了一碗安神的銀耳蓮子羹，溫和地對我說：「林老師，家裡的事，我們都聽說了。您放心，以後這裡就是您的家，我們都會像親人一樣照顧您。」
那一刻，我的眼眶有些濕潤。
我握著張院長的手，連聲說著謝謝。
人與人之間的溫暖，有時候，真的和血緣無關。
這件事，很快就在我們這個小小的圈子裡傳開了。
女兒女婿大鬧養老院，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。
但出乎我意料的是，我沒有收到任何異樣的眼光，反而得到了更多人的理解和支持。
住在這裡的老人，誰沒有一本難念的經呢？
我的故事，不過是許多家庭矛盾的一個縮影罷了。
李靜和張偉並沒有就此罷休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他們幾乎每天都來。
有時候是李靜一個人來，哭哭啼啼地訴說她有多後悔；有時候是張偉提著各種昂貴的保健品，滿臉堆笑地跟我套近乎；有時候他們夫妻倆一起來，跟我暢想他們未來的美好藍圖，暗示只要我把錢拿出來，他們會如何如何孝順我。
但我都拒絕了。
我甚至讓護工攔住他們，不讓他們再進我的房間。
我的態度很明確：錢，已經花完了，合同也簽了，一切都已成定局，多說無益。
他們的鬧劇，持續了大約半個月。
發現我這裡實在無機可乘之後，他們開始轉變策略。
張偉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我的那筆四十萬存款，開始想方設法地打那筆錢的主意。
他甚至找來了一個所謂的律師，威脅我說，子女有權利繼承父母的遺產，我立遺囑把錢捐出去是無效的，他們可以去法院告我。
面對他們的威脅，我只是把那份經過公證的遺囑複印件交給了他們。
當那個所謂的律師看到上面公證處的鋼印時，臉色變了變，最終也只能灰溜溜地走了。
這場拉鋸戰，以我的完勝告終。
李靜和張偉終於消停了。
只是，我聽說，他們夫妻倆因為這件事，鬧得不可開交。
張偉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李靜身上，罵她愚蠢，為了區區兩千塊錢，丟掉了一百八十萬的家產。
而李靜也滿腹怨氣，覺得是張偉在背後慫恿，才讓她對自己的母親說出那麼絕情的話。
他們的家裡，從此爭吵不斷，再無寧日。
這些都是我後來從一個老鄰居那裡聽說的。
我聽完，心裡沒有任何波瀾。
那是他們自己選擇的路，苦果，也只能自己吞下。
09
武巧輝 • 64K次觀看
燕晶伊 • 80K次觀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