患老年痴呆的父親不認得我,卻把滾燙的紅燒肉揣懷裡三個小時,醫生伸手去拿,被他狠狠咬了一口:別搶,這是給我兒留的!

2025-12-15     武巧輝     反饋

1.

「林建國!你給我鬆手!」

下午四點十二分,急診室的空氣凝固了。我站在慘白的白熾燈下,聲音因為極度的羞恥和憤怒而變調。周圍的病人和家屬都在看我,那些目光像無數根針,扎在我昂貴的定製西裝上。

我是林墨,本市知名的樣板房設計師。我的作品以「極致的潔癖與秩序感」著稱,容不下一粒灰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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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現在,我那患了重度阿爾茨海默症的父親,正蹲在急診室的牆角,像一隻護食的老狼。他的衣服髒得看不出底色,前襟濕了一大片,散發著一股怪異的、甜膩到發苦的油脂味,混合著老人特有的尿騷味。

「大爺,您聽話,咱得檢查……」急診科的規培生小宋試圖上前,手還沒碰到我爸的袖子。

「嗷嗚!」

一聲野獸般的低吼,接著是重重的咬合聲。小宋醫生的手背瞬間多了兩排整齊的血窟窿。他慘叫著後退,鮮血滴在光潔的白瓷磚上,觸目驚心。

我爸猛地抬起頭,那雙原本渾濁、早已認不出我的眼睛,此刻竟迸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兇狠。他死死護著懷裡鼓鼓囊囊的一團,用那漏風的牙床,一字一頓地吼道:

「別……別搶!這是……給我兒留的!」

我僵在原地,插在褲兜里的手,死死攥著那張剛剛簽好的養老院入住協議。紙張鋒利的邊緣劃破了我的指腹,但我感覺不到疼。我只覺得臉被狠狠扇了一巴掌,火辣辣的。

因為就在三個小時前,我弄丟了他。

準確地說,是我「故意」疏忽了。

我的設計公司在上周正式宣告破產,房產被銀行查封,欠了一屁股債。這套老房子是我最後的救命稻草。我養不起他了,更請不起護工。今天,我騙他說帶他去吃城裡最好的紅燒肉,其實車后座放著他的鋪蓋卷。我們要去的,是郊區一家價格極低、條件簡陋的養老院。

車子路過那片已經拆遷的老城區時,他鬧著上廁所。我下車回了一個債主的電話,只有短短三分鐘。再回頭,人沒了。

我找了他整整三個小時。直到警察給我打電話,說在一家快餐店的後廚抓到了一個「瘋老頭」。

「他非要人家大廚給他炒紅燒肉,不給炒就賴著不走。」民警把人交給我時,眼神裡帶著掩飾不住的鄙夷,「林先生,你這當兒子的心也太大了。你看他這一身油。人家店主說了,他沒錢,非要拿個破銅圈換肉。我們要帶他走,他就像瘋了一樣把肉往懷裡塞……」

我當時只覺得丟臉。我那曾經是國營飯店掌勺大廚、一生要強的父親,竟然淪落到去快餐店「討飯」?

「林先生,你父親的情況不對勁。」

包紮完傷口的小宋醫生走過來,打斷了我的回憶。他臉色煞白,指著我爸那濕透的前襟:「你沒發現嗎?他一直在發抖。不是因為冷,是因為疼。他衣服前襟一直在冒熱氣……那個溫度,絕對超過了60度。」

2.

我皺著眉,下意識地掏出隨身攜帶的酒精濕巾。作為設計師,我本能地想擦去那些污漬。

可當我靠近他時,那股紅燒肉的味道濃烈得讓我反胃。那是劣質醬油和糖精混合的味道,是貧窮的味道,是我拚命想洗掉的出身印記。

「爸,你拿出來。」我耐著性子,試圖去拽他的手,「那是髒東西,咱不吃。我帶你去吃好的,行嗎?」

我爸像石化了一樣,不僅不鬆手,反而把身體縮成一個球。他看著我,眼神里完全沒有對「兒子」這個角色的辨識。

他只記得他的「任務」。

「冷了……就不好吃了……」他小聲嘟囔著,渾濁的眼淚順著滿是褶皺的臉頰往下淌,「小墨……怕冷。肉冷了,心就寒了。我要……捂著。」

我愣住了。小墨,那是我的乳名。自從十八歲離家,我再也沒讓他這麼叫過我。我覺得土。

「必須馬上處理,這可能是二度燙傷!」醫生不再猶豫,示意保安按住我爸。

因為極度的疼痛,我爸的身體開始劇烈痙攣,但他那雙枯瘦的手依然死死扣在一起,像一把生鏽的鐵鎖。

「刺啦——」

剪刀劃破了那件餿了的老頭衫。

隨著布料的剝離,一股濃郁的、帶著焦香的肉味,混合著血腥氣,瞬間在急診室里炸開。

那一刻,周圍所有的嘈雜聲仿佛都被抽離了。

我看到了這輩子最恐怖,也最心碎的一幕。

我爸那乾癟、枯瘦的胸口,那片最貼近心臟的皮膚,已經不是皮膚了。那是一片深紫色、紅腫、起泡甚至脫落的爛肉。紅色的血水和黃色的組織液混合在一起,粘連著一個原本銀亮、現在卻被燙得發黑的不鏽鋼飯盒。

那是家裡用了二十年的老飯盒。

為了保溫,他竟然在飯盒外面裹了五層塑料袋,然後,直接貼肉放在了懷裡。

整整三個小時。

從他在快餐店討到肉,到他在寒風中迷路,再到被警察送來。常人拿手端著都燙手的溫度,他用胸口最嫩的肉,生生捂了三個小時。

他早已神志不清,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。但在他的潛意識裡,依然保留著一種生物本能:這東西不能冷,冷了,兒子的命就沒了。

醫生眼眶紅了,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分離塑料袋和血肉。每撕開一點,血水就滲出來一點,我爸昏迷中的身體就抽搐一下。

3.

終於,飯盒被取下來了。

「噹啷」一聲,蓋子摔開。

幾塊色澤紅亮、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滾落出來,冒著騰騰熱氣。

而在那滾燙的飯盒底部,粘著一張被油漬浸透、被高溫燙得邊緣發黑的紙。

我顫抖著撿起來。

那是一張快餐店的宣傳單。背面,用原子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幾行字,像是一個剛學寫字的孩子,用盡全力刻下的:

「兒子買賣賠了,沒事。爸給你做肉。吃飽了,咱爺倆再扛。」

轟的一聲,我大腦一片空白。

那行字下面,還有一個早已不存在的地址:「老國營飯店,找林大廚」。

我突然想起,二十年前,2005年的那個雨天。我第一次創業失敗,欠債想跳樓。我躲在出租屋裡絕食,誰也不見。

那天,父親就是這樣,坐了六個小時的大巴,懷裡揣著一盒紅燒肉出現在我門口。他說:「小墨,爸沒本事,幫不了你大忙。但這肉是熱的,吃了身上暖和,就不想死生了。」

那天我嫌棄他土,嫌棄他多管閒事,把他趕了回去。

時空在這一刻重疊了。

原來,在他混亂的時間線里,他根本沒有走失。

他那顆壞掉的大腦,奇蹟般地感應到了我現在面臨的絕境——破產、負債、絕望。哪怕我每天西裝革履地騙他我去上班,他作為父親的本能,依然嗅到了我身上的「失敗味」。

他穿越了半個城市,去那個已經變成CBD的老地址找當年的自己,想給兒子做頓飯。

他做不到,他只能去求人。

我猛地衝出急診室,跑到走廊的燈光下,抓起父親的手。

那雙因為常年切菜而指節變形的手上,原本戴著一枚金戒指。那是我媽留下的唯一念物,戴了四十年,早就因手指變粗而卡死在肉里,根本取不下來。

現在,無名指那裡空蕩蕩的,只剩下一圈慘白的、帶著血絲的勒痕。

那裡的皮膚被大面積撕裂,翻卷的皮肉觸目驚心。

戒指取不下來,他是硬生生把它從指關節上「推」下去的。硬物剮蹭過骨頭,生生撕開皮膚,那得有多疼?

為了換這盒肉,他對自己下了死手,扒下了自己的「命根子」。

4.

我回到了處置室。

傷口包紮好了,父親在鎮定劑的作用下睡得很沉。即使在睡夢中,他的手依然保持著向內環抱的姿勢,守護著空蕩蕩的胸口。

我坐在床邊,看著那幾塊掉在無菌盤裡的紅燒肉。

我伸出手,抓起一塊,沒擦,直接塞進嘴裡。

早已不再是當年的味道。快餐店的肉,糖色炒老了,發苦,肉質也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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