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爸出差了，明天才回。」媽媽往廚房走，「就咱娘倆，清靜。」
我跟進廚房。
灶台上，鍋里的水滾著，白白胖胖的餃子在鍋里翻騰。
「洗手，準備開飯。」媽媽說。
我洗了手，拿碗筷。
餃子端上桌，還配了醋和蒜泥。
媽媽夾了一個餃子，放我碗里。
「快嘗嘗，蝦仁韭菜雞蛋的，你最愛吃的。」
我夾起來，咬了一口。
很鮮。
很好吃。
「好吃。」我說。
媽媽笑了。
「好吃就多吃點。」
我們安靜地吃飯。
吃到一半，媽媽忽然問。
「和陳浩吵架了？」
我筷子一頓。
「你怎麼知道？」
「我是你媽，還能不知道？」媽媽放下碗，看著我，「你每次心裡有事，吃飯就慢吞吞的。說說，怎麼回事。」
我低下頭，看著碗里的餃子。
「陳浩他媽，把他工資卡拿走了。」
媽媽愣了一下。
「什麼意思？」
「就是，陳浩這四個月的工資，一萬五千六，全轉給他媽了。沒跟我商量。」
媽媽臉色變了。
「陳浩同意了？」
「何止同意，是他親手轉的。」我說，「他媽說，幫我們保管。陳浩覺得他媽做得對。」
「混帳！」媽媽一拍桌子，「那是你們的共同財產！他憑什麼說轉就轉？！」
「他說，那是他掙的錢。」
「放屁！」媽媽氣得站了起來，「婚後掙的錢，就是夫妻共同的！他這是違法！你可以告他！」
我苦笑。
「媽，告了之後呢？離婚？」
媽媽沉默了。
她重新坐下，看著我，眼神里都是心疼。
「悅悅，媽早就說過，陳浩那孩子，耳根子軟，沒主見。他媽又是個厲害茬兒，你嫁過去，肯定要受氣。你不聽。」
「現在知道了。」我說。
「那你打算怎麼辦？」媽媽問。
「AA制。」我說，「他不往家裡拿錢，就別想花我的錢。他媽的吃喝拉撒，他自己負責。」
媽媽看著我，嘆了口氣。
「悅悅，AA制，治標不治本。問題的根兒，在陳浩身上。他要是心裡有你，就不會讓他媽這麼欺負你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我說，「所以我想看看，他到底選誰。」
媽媽沒說話。
過了很久，她握住我的手。
「悅悅，不管你做什麼決定，媽都支持你。但媽就一句話：別委屈自己。你還年輕，路還長，別在一棵樹上弔死。」
我點頭。
「嗯。」
吃完飯，我幫媽媽洗碗。
手機在口袋裡震了好幾次。
我沒看。
洗過碗，媽媽切了水果，我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。
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。
九點多，我準備回去。
媽媽送我下樓。
「晚上開車慢點。」媽媽說。
「嗯。」
「悅悅，」媽媽叫住我，「要是過不下去，就回來。媽這兒，永遠有你的地方。」
我鼻子一酸。
「知道了，媽。」
開車回去的路上，手機又震了。
等紅燈時，我拿出來看。
是陳浩發的微信。
十幾條。
「林悅，你什麼時候回來？」
「媽餓了，你買排骨了嗎？」
「林悅，你接電話！」
「你到底回不回來？」
「行，你厲害，你別回來了！」
最後一條，是十分鐘前發的。
「媽胃疼，你趕緊回來！」
我看著那條消息，皺了皺眉。
王秀蘭胃疼？
是真疼，還是裝的？
我沒回。
把手機扔回副駕。
到家時，快十點了。
我用鑰匙開門。
客廳里黑著燈。
只有客房門縫底下，透出一點光。
我換鞋，開燈。
陳浩從臥室里衝出來。
「你還知道回來？！」
他臉色很難看，眼睛裡都是血絲。
「媽胃疼，疼得直冒冷汗！給你打電話你不接，發消息你不回！你還是人嗎？！」
我看著他。
「胃疼？去醫院了嗎？」
「去什麼醫院！媽說老毛病，吃點藥就行！」陳浩吼道，「但家裡沒藥了！讓你買排骨你也不買，媽晚上就吃了點饅頭，能不胃疼嗎？！」
「所以呢？」我問，「怪我？」
「不怪你怪誰？！」陳浩指著我的鼻子，「要不是你鬧什麼AA制，媽能氣得不吃飯？能不胃疼？！」
我笑了。
真的笑了。
「陳浩，你媽胃疼，是因為我沒買排骨？是因為我鬧AA制？那你呢？你手斷了？不會自己去買？不會給你媽做飯？不會去買藥？」
陳浩被我噎得說不出話。
臉漲得通紅。
「林悅！你簡直不可理喻！」
「我不可理喻？」我點點頭，「對，我不可理喻。那你去找個可理喻的。讓你媽給你找個聽話的，懂事的，任勞任怨的，行不行？」
「你！」陳浩揚起手。
我抬頭，看著他。
「你想打我？」
陳浩的手，僵在半空。
他看著我，眼神里有憤怒，有掙扎，還有一絲……慌亂。
最後，他放下手。
「林悅，我們好好談談，行嗎？」
「談什麼？」我問。
「談談這個家，談談媽，談談我們。」陳浩聲音低下來，「別鬧了，行嗎？媽年紀大了，經不起折騰。咱們好好過日子，行嗎？」
「好好過日子？」我重複他的話，「陳浩，是我不想好好過日子嗎？是你媽不想，還是你不想？」
「我媽沒有不想！」陳浩辯解，「她就是……就是怕咱們亂花錢，幫咱們管管錢，有什麼錯？」
「那她為什麼不跟我商量？」
「她……」陳浩語塞。
「因為她沒把我當一家人。」我說，「在這個家裡，我是外人。你和你媽，才是一家人。」
「你胡說！」
「我胡說？」我看著他，「陳浩，你敢摸著良心說，你媽拿你工資卡的時候，想過要跟我商量嗎？你敢說，你轉錢的時候，想過那是我們倆的錢嗎？你敢說，你媽拿我三百塊錢的時候，你覺得不對嗎？」
陳浩不說話了。
他低下頭，不敢看我。
「你看，你不敢。」我說，「因為你心裡清楚，你媽做得不對。但你不敢說，因為你怕她。陳浩，你不是怕我生氣，你是怕你媽生氣。在你心裡，你媽比我重要。」
「不是……」陳浩想辯解。
「別說了。」我打斷他，「我累了。我去洗澡睡覺。你媽胃疼，你好好照顧她。畢竟，那是你媽，不是我。」
說完，我繞過他，往臥室走。
「林悅！」陳浩在身後叫我。
我沒回頭。
09
走進臥室，關門，反鎖。
背靠著門板，我閉上眼睛。
很累。
身心俱疲。
門外，傳來陳浩低低的說話聲，和王秀蘭哼哼唧唧的呻吟。
我沒理會。
洗了澡，躺上床。
手機在床頭柜上震了一下。
我拿起來看。
是陳浩發的微信。
「老婆，對不起。今天是我不好。媽胃疼，我著急，說話重了。你別往心裡去。咱們不鬧了，好好過日子，行嗎？」
我看著那行字，看了很久。
然後，我回。
「陳浩，我沒有鬧。我只是想過得公平一點。如果你覺得這是鬧，那我無話可說。」
陳浩沒再回。
我把手機靜音，關了燈。
黑暗中，我睜著眼睛，看著天花板。
腦子裡很亂。
四年婚姻，像放電影一樣，一幕幕閃過。
戀愛時的甜蜜，結婚時的誓言，婚後的點點滴滴。
陳浩對我，不是沒有好。
他會記得我的生理期，給我煮紅糖水。
他會在我加班時，來接我下班。
他會在我生病時，守在我床邊，一夜不睡。
可是，這些好，在他媽面前，不堪一擊。
只要王秀蘭一哭二鬧三上吊，陳浩就會妥協。
一次又一次。
以前我覺得，那是孝順。
現在我才明白，那是懦弱。
是愚孝。
是對我的不負責任。
我不知道這段婚姻，還能不能繼續。
也不知道陳浩，會不會改。
但我知道，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。
不想再委屈自己，討好一個永遠看我不順眼的婆婆。
不想再看著丈夫，在他媽和我之間，永遠選擇他媽。
我要改變。
要麼，陳浩改。
要麼，我走。
那一晚，我睡得並不安穩。
做了很多夢。
夢裡，陳浩牽著他媽的手，越走越遠。
我站在原地，怎麼喊，他都不回頭。
醒來時，天還沒亮。
我看了看手機，凌晨四點。
再也睡不著。
索性起床，換了運動服，出門跑步。
清晨的空氣很清新。
路上沒什麼人。
我沿著小區外的綠道，慢慢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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